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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星陨邯郸 白衣埋骨（第1页）

秦昭襄王五十年深秋，赵国邯郸的夜晚格外干冷。夜空高远澄澈，繁星密布，银河横贯天穹，清晰可见。天宇间一片宁和，而人间却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自长平之战至邯郸之围，一败一胜间，秦赵两国犹如陷入泥沼的困兽，彼此纠缠，愈陷愈深。双方皆已力竭，无力再战，只能瘫坐喘息，却仍死死盯住对方，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两国邦交骤然降至冰点。秦国咬牙切齿，在边境屯驻重兵；赵国则封锁要道关隘，不派使臣，不通商旅。这表面的平静下，暗潮汹涌。

一股暗流往来于邯郸与咸阳之间，积蓄三五年之久，终在这一年深秋，因一点火星骤然爆发。这火星是什么，众说纷纭。但它引发的风暴，却瞬间席卷天下——在赵国为质的秦公子嬴异人，在商人吕不韦的帮助下逃赵返秦！

消息传开，天下震动。长平惨败后，赵国对秦一直处于下风。虽苦苦支撑未至亡国，却已大不如前。对秦国的制约，除六国合纵外，就只剩下手中这个人质。如今人质逃脱，秦赵之变，迫在眉睫。

山东五国纷纷商议，是否借此机会重举合纵，却又担心事不成反招祸端。在一片沸腾声中，邯郸城却噤若寒蝉。唯有赵王与丞相平原君勃然大怒，庙堂上冰火交织，纷乱不堪。

当此天下汹汹、国人惶惶之际，却有一人静得出奇。

邯郸一处再寻常不过的民居外，一个白衣人立于茅草低垂的屋檐下，仰望着澄澈的星空，凝立不动，宛若石俑。寒风吹得他衣带劈啪作响，却始终不能让令他一动。

身后小屋内，传来竭力压抑的痛苦呻吟，随即是急促的喘息。一个女子低声催促："快了！用力！再忍耐片刻！"又一阵呻吟与嘶喊后，声音戛然而止。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骤然划破夜空。

哭声之下，隐约传来焦急的呼唤。先前那女子语带呜咽，连声轻唤，但那呻吟之声，再未响起。

白衣人转身，大步走进屋内。屋内简陋至极——沙地上铺着一层稻草，上面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年轻女子。她被换上干净的麻布衣裙，下身的血迹也已清理干净，脸上原本痛苦紧绷的神情释然舒展，却永远定格。

她死了。然而她是带着安详离去。因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了自己孩子出世的啼哭。

屋内还有两人。一个中年女子跪在死者身旁，俯身为她轻轻擦拭面庞，竭力压抑着喉间的呜咽；另一个是白衣人，他沉默着，向躺在稻草上已无呼吸的女子深深一躬。

他怀中抱着一个襁褓，里面裹着一个熟睡的女婴。月光映照下，婴儿的小脸白里透红，粉嫩可爱，正咂着小嘴，睡得香甜。

白衣人将婴儿交给中年女子，低声嘱咐了几句。女子神情坚毅，拍着胸脯慷慨激昂地表示，若不能完成白衣人所托，甘愿死无葬身之地。闻此毒誓，白衣人不禁轻叹。

他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起身走到死者身前，俯身将她抱起，身形不见丝毫滞涩。

走出门外，他向着邯郸城北疾行而去。身形飘逸轻盈，步履宛若点水般掠过地面；速度极快，带起的疾风吹得一袭白衣飘舞翻飞，似白鹄振翅欲飞，又如白莲盛放于水面。

月光洒落，为他清朗秀逸的侧颜蒙上一层淡淡的银辉，更添几分神秘与圣洁。这白衣人看似三十出头，但其神态举止与飘逸神采，却如传说中岁数成谜的仙人。

而他，也确实神通广大。

邯郸城夜半戒严，尤其当下与秦国关系紧张，盘查格外森严。但他却不走城门，只选了一处略矮的城墙。趁四下无人，他足尖轻点地面，身形轻盈腾起，在将坠未坠之际，足蹬墙面，身子再度跃起。

邯郸城墙为防攀爬，建得宏伟雄峻，墙面光滑，连飞鸟都难觅落脚之处。他却偏能在这冰面般的城墙上如履平地。

几个起落，已至城外。白衣的青年信步走向城外旷野。行了一段路，来到一片林木高大的密林。向深处再行约半个时辰，茂密遮天的林间现出一片小小的空地。

空地上方没有枝桠遮掩，月光清冷地洒落，白茫茫宛若铺了一层寒霜。白衣人走近空地，将怀中遗体小心平放在旁，俯身挽起衣袖，开始挖掘泥土。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如同捧雪。但速度却快得很，片刻之间，一个深坑已然掘成。

他小心地抱起死去的女子，让她安稳地平卧在坑底。望着她安详得仿佛在做着甜梦的含笑面容，白衣青年缓缓松了口气。

向着土坑深深一躬，他将地面上堆积如小山的泥土缓缓回填。不多时，地面上隆起一座高高的坟冢。

对着坟冢略一思忖，白衣青年走到一棵树前，从袖中取出一件形制奇特的物事——一支一拃半长、略扁的白木短棍，两端方圆，线条圆润，表面触手光滑。

他手腕微一运力，白木棍无声滑开。月光下，一道耀目的白光闪过，露出了匕首的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