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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星陨邯郸 白衣埋骨（第2页）

原来这是一柄短剑。

但这匕首极为罕见，或许天下仅此一柄——通体由全然透明、毫无杂质的异质铸成，在黑暗中无形无迹，在光线下却熠熠生辉。那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比玻璃、冰块更加纯净透亮，质地比精铁远为坚硬。

白衣青年用这柄匕首划开树皮，削下一片厚薄均匀的木片。或许是因为匕首太过锋利，他划过树干时，如轻掠水面般毫无阻滞。

将木片削磨光滑、去除树皮后，他在木片上轻轻刻下一列飘逸挺峻的字：徒母之墓。随即将木片置于坟冢之上，手腕运劲，木片"噗"的一声闷响，深深没入泥土，再也无法撼动，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

望着妥善安葬的坟冢，白衣青年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初遇这女子时的情形。

那时她正值临盆，被难产的痛苦折磨着。她像污秽般被抛弃在尘埃里，没有医馆愿意收治。因为她衣衫褴褛，几乎不能蔽体，满身泥污，面目难辨，头发纠缠如河滩蓬草。

最要紧的是她皮肤上斑驳的痕迹，一看便知是患了难治且易传染的恶疾。她蜷缩在穷巷陋窟中，人人见了都掩鼻疾走。

那时，白衣青年恰好经过。他通晓医术，又心念贫苦百姓无力求医，因此时常背着药箱，与长年追随他救治病人的侍女一起，行走在贫民聚居的陋巷，为偶遇的病患医治。

他行经那女子身旁，听见她痛苦的呻吟，立即停下了脚步。女子死死抓住他的衣袍下摆，双目圆睁，竭力从口中挤出两个字："救我。"随即昏厥过去。

他连忙俯身搭其脉息，知道这女子虚弱待产，无法远行，于是就近找了一间无人的破屋，在地上铺了侍女找来的稻草，让侍女烧热水准备接生。

而他则用药箱中几味性温的急救药材稳住女子的心脉，再用烧热的银针刺激穴道，使她恢复神智，同时针灸助产的穴位。

女子很快醒来，服了白衣青年的药后，痛苦减轻了许多。她面色惨白，睁眼恍惚间，竟将眼前这个白衣素衫、气度清冷的青年，认作了前来拯救她的白衣仙人。

她颤抖着抬手，轻轻扯了扯白衣青年的衣襟，力度微如风吹。但白衣人还是察觉了，回眸望去。女子双唇哆嗦，吐出一句微弱颤抖的话："救救孩子。。。。。。求您救他。。。。。。"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喉头"咕"的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殷切地望着白衣青年，眼中满是说不尽的哀恸与恳求。

白衣青年明白，此刻若不能让她安心，便难以施救，恐怕会酿成一尸两命的惨剧。也被这眼神中的哀求所触动，心有不忍，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慰藉，但脸上的神情却依旧焦虑忧急，抓着白衣的手更加用力，眼睛仍死死盯着他。白衣青年明白了，女子是要他承诺全力保护这个孩子，只有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托付给他，她才能安心。

想到这里，白衣青年有些犹豫。若如此，岂非要将这个孩子收为弟子？

他这一门的本领博大精深，而本领越大，肩负的责任也就越重。因此门规极严：对弟子的品行和悟性要求都极高——品行端正者不会肆意妄为，悟性高强者方能领悟本门绝学，保证传承不坠。而对品行的要求，更在悟性之上。非两者兼备者，不得收入门下。

门规森严之处还在于：即便没有师徒名分，长年随身侍奉之人，也难免会对门派之学有所窥探。因此不具备这两样品质者，不可置于身边，更不可深交，哪怕是寻常往来也须谨慎。

正是因为规矩如此严苛，本门弟子历来稀少，甚至数代单传。加之门规要求门人低调恬淡，天下知道这个门派存在的人，寥寥无几。

而白衣青年曾收过一个弟子，但这弟子不尽人意，未能按照师父的教导行事，最终被他逐出门墙，终身不得再称曾是本门弟子。有过这番经历，加之门规所限，他自然不能轻易答应。

但眼见女子抓着他白衣的手越发用力，已经发白微颤，脸色胀紫却仍挣扎着要坐起来，白衣青年深知，若再不让她安心接受治疗，只怕顷刻间就会殒命。

转念一想，这孩子由他自幼教导，应当不会过分偏离门规，背叛的风险也远小于从前那个弟子。再者，救人要紧。

心念电转间，他对女子郑重起誓："我今生定当好好养育教导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将我所知所学倾囊相授，绝不藏私。我必将他养育成人，视如己出。"话音虽轻，但语气坚定，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女子心神一松，身体微颤，向后软倒。白衣青年连忙伸手扶住，轻轻扶着她的身子，引她缓缓躺下，随即立刻开始施救。

最终，孩子平安降生。但那女子，却在新生儿哭声响起的同时，停止了呼吸。见惯生死的白衣青年心头虽有些沉重，却并无悲戚之感。

如今，见她已安息于黄土之下，他心中也安然了。他转身，向着来路走去。显眼的白色身影，在薄雾弥漫的林间若隐若现，渐行渐远，终至完全隐没。

只剩下林木森森，孤月寂寂。夜色浓浓，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