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自幼便显露出过人的聪慧。
与她年龄相仿的赵高、赵成尚在牙牙学语时,她已能流利说话,条理清晰,与成人无异。
当另外两个孩子蹒跚学步时,她早已在庄内四处疯跑玩闹,身影灵动,一眨眼便不见踪影。
更令人惊异的是,当年长的赵政开始蒙学,赵沛教他识字时,赵武恰好在侧。她一见羊皮纸上斗大的篆书,忽然跑到案前,指着其中一字大声念出,竟是分毫不差。
赵沛大惊,忙指着其余字相问,赵武却摇头表示不识。
待问完纸上三五十字,其中竟有五六字是她认得的。
问是何人所授,小赵武睁大了双眼,坦言无人教过,只觉那字“长得就像这意思”。
赵沛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叹道:“这莫非是天授?”小赵武不好意思地挠头,吐了吐舌头。
一旁生性要强的少年赵政,不甘地咬住下唇——方才赵武认出的字中,有几个是他识字许久后方能认出的,这个尚未开蒙的小丫头竟能蒙对!他实是不服,自这天起,便暗暗与赵武较上了劲。
赵沛将此事告知了白衣青年,他闻知亦是一惊。
原本他计划待赵武稍大些便教她习武,至于读书写字,白衣青年并不十分在意。他想既非培养名士,也非教小姑娘入仕,会认会写便足矣,又能耗费多少时日?
岂料这孩子天赋异禀,竟能无师自通,认得些许文字。
如此一来,赵沛顿觉赵武天赋卓绝,若不趁此良机多教她读书识字,培养成才,实是暴殄天物。
只可惜赵武是女儿身,终究不能入朝执政,建立不世功名。这一点,让赵沛颇感遗憾。
赵兄既有此想,白衣青年也不便多言。毕竟是为孩子好,只要不耽误练武,便由他去了。
于是未满三岁的小赵武,破天荒地跟着赵师叔学文识字,与年长她三岁的赵政一同学习。她却丝毫不显落后,识字速度快得惊人,不过多久,寻常阅读已无障碍。
除了学习当时通行的种种字体,她对各种古体字也兴味浓厚,常缠着赵沛指点古老文字,写画识读,不亦乐乎。
这让赵政很是不甘。他向来刻苦自律,涉猎广博,自忖记性也不差,可无论如何,总觉不如赵武学得“好”。倒非他学得懂得比她少,也非记性与速度不及,而是二人为学态度截然不同。
赵政为学向来一丝不苟,从不轻易懈怠。但总有疲惫歇息之时,更有提不起兴致、心中懈怠之时——他虽以强大自制力勉力克服,休息后也加倍追赶,却始终不及赵武那仿佛永不枯竭的热情与动力。
当真说来,赵武并非一个刻苦的学生。
她上课会开小差,日常也会贪玩,将课业抛诸脑后。可她从未停止过对知识的浓厚兴趣与探索。
虽然上课有时不听讲,被训斥后也不知悔改,但错过的知识,她课后自会去问老师赵沛。遇到兴趣浓厚的难题,她可以几日几夜不休不眠地钻研——虽说仅限有兴趣的部分。
这般不休不眠地思考,赵政也能做到,他对每个疑问都如此刻苦。他似乎比赵武认真得多,可赵政自己心里清楚,他如此做多少带着功利之心。虽无可厚非,但每每见到赵武纯粹出于对知识本身的热切而求知,他心中总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见赵武的这份热忱从无懈怠停滞之相,他更是不解,罕有地感到些许困惑自惭。
他自知无法如她一般,赵政几番暗自较劲后领悟到。
出于不解,某个阳光和煦的午后,他们自由活动休憩之际,赵政寻到正眯着眼晒太阳的小姑娘。他拿着一卷正在温习的书简,在她身旁坐下,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心底盘桓许久的疑惑。
听了半天,赵武才弄明白这位学兄想问什么。
“我也不知。实在说,我从未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我做什么,自然是因为我享受。我喜爱,是因为它让我愉悦。我觉得公子的自律了不起,能战胜自己的懈怠也了不起。相比我这般半吊子、安于现状,公子要上进得多。我一向敬佩公子这一点,成大事的人大约都需这种品质罢。我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但公子一定可以。”
赵武认真看着赵政说道,目光澄澈真挚,可见字句皆出自肺腑,且已在心底埋藏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