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千米小说网>灰烬王亭 > 流浪(第1页)

流浪(第1页)

北岭市的天空,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高而冷的蓝,像一块巨大而坚硬的琉璃,覆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之上。阳光斜射下来,失去了南方熟悉的暖意,只剩下一种明晃晃的、缺乏温度的亮度。城市的建筑带着厚重的、与我们滨河市截然不同的风格,巨大的石块垒砌的墙壁,窗框狭小而深邃,透着一股沉郁的防御感,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抵御什么。连空气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凛冽的、混着煤烟和尘土的干燥质感,每一次呼吸,都提醒着我们身在异乡。

然而,这份初来乍到的“新奇”感,像一层脆弱的糖衣,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碾得粉碎,露出底下粗粝的、难以下咽的内核。

终点站的广播声嘶哑而冰冷,像最终的审判,一字一句地宣判了我们仓皇南逃计划的彻底失败。北上,我们竟然像两只晕头转向的飞蛾,一路逆着南飞的人流,错误地扑到了这个听起来就更靠近战火的北方城市。希望,在那一刻彻底漏光了气,变成一个干瘪的、丑陋的空壳。我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卷所剩无几的钞票,它们薄得可怜,甚至不够买两张南下的最廉价的站票,连一张去往邻近小城的车票都买不起。巨大的茫然和挫败感,比北岭深秋的风更刺骨,它们不是从外面吹来,而是从心底里滋生出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让我们僵在原地,浑身冰凉。

我们被迫留了下来,像两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飘进了这座庞大、陌生而冷漠的城市,成了两个无人注意的、小小的流浪者。

最初的日子,是靠计算和忍耐熬过的。我们靠着从家里带出来、又侥幸没在轮渡混乱中没丢失的那点零钱,精确地计算着每一分钱的用处。最便宜的黑面馒头,硬得能硌疼牙齿,我们小口小口地啃着,就着公共厕所那带着铁锈味的水龙头灌下凉水,勉强填充空虚的胃袋。晚上,是我们最难熬的时光。火车站候车室里混杂着汗味、体味和消毒水的气味,我们蜷缩在肮脏的、被磨得油亮的塑料座椅角落里,或者像寻找窝巢的幼兽,摸索着那些尚未完全关闭的、通往地下商场的通风口,蜷在栅栏外,借着从缝隙里漏出的那一点微弱的地热取暖。妹妹常常在睡梦中哭泣,声音细细的,像受伤的小猫,含糊地喊着“妈妈”。每当这时,我只能更紧地抱住她瘦小的、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的身体,用自己单薄的体温去包裹她,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着“哥哥在,别怕”,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支撑自己即将崩溃的神经。

偶尔,会有极其微弱的光亮照进我们灰暗的生活。一个在火车站外推着破旧三轮车卖煮玉米的老奶奶,浑浊的眼睛在我们俩身上停留片刻,会无声地塞过来一个还带着热气的玉米;一位行色匆匆、面容憔悴的阿姨,在列车进站前,把没吃完的一小袋饼干塞到了妹妹手里。这些微不足道的温暖,像寒冬深夜里偶然迸溅出的火星,短暂地灼热一下我们几乎冻僵的指尖和心脏,带来片刻的、令人想哭的慰藉。然而,火星终究会熄灭,当玉米吃完,饼干袋空空如也,四周无边无际的、现实的寒冷便再次汹涌而来,将这短暂的暖意吞噬得一丝不剩。

夏天就在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挣扎中,混着汗水的黏腻和偶尔遭受白眼的屈辱,悄然流逝。初秋来临,天空显得更高,那种蓝色也更加冷冽。树上的叶子开始大片大片地变黄、卷曲,然后被风毫不留情地扯下,在街道上打着旋,发出干枯的沙沙声,像是这座城市在低声哀叹。我们翻出背包里所有的长袖衣服,一层层套在身上,依旧觉得那无孔不入的寒风能轻易穿透这些薄薄的屏障,直接刮在骨头上,带走最后一点热气。

而比天气转冷更可怕的,是那如影随形、并未真正远离的战事阴影。北岭市虽然不像我们的故乡滨河市那样遭遇直接的空袭和炮火,但刺耳的防空警报还是会毫无预兆地、凄厉地撕裂城市的宁静,每一次响起,都让街上的行人脸色发白,匆匆奔逃寻找掩护。有时在深夜,当我们蜷缩在某个勉强遮风的角落,能听到从极远的、天地交界处传来的闷雷声,低沉,连绵,震得人心口发麻。那不是雷,我知道。每一次那样的声音响起,怀里的妹妹都会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小兽般更深地钻进我怀里,整个身体无法控制地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恐惧。城里的人心,也像这天气一样,一天比一天更紧绷,物价在悄无声息地飞涨,连最基础的食物也变得紧缺起来。我们这两个依靠社会缝隙求生的小流浪者,获取那点维系生命的食物的路途,自然也变得更加崎岖和渺茫。绝望,像这越来越浓的秋寒,一丝丝地渗透进来,无处可逃。

城市,不再能为我们提供哪怕是最卑微的庇护。

“哥,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妹妹仰着脏兮兮的小脸,眼睛里是深深的恐惧和对温暖的渴望。

我看着远处又一次拉响警报后腾起的微弱火光,下定了决心。“不待了。我们离开这里,去野外。”

我不知道野外有什么,但至少,那里没有频繁的空袭警报,没有那么多冷漠和审视的目光,或许,还能找到些能吃的东西。

我们背着早已空瘪下去的背包,离开了混乱的城市边缘,走向了广袤而陌生的原野。北方的田野开阔而荒凉,收割后的土地裸露着,残留着庄稼的根茬。远处的山峦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黑色的黛青色。风更大,更野,毫无阻碍地吹过大地,卷起枯黄的草叶和尘土。

白天,我们沿着土路漫无目的地走,在废弃的田埂边寻找可能遗漏的、已经干瘪的土豆或萝卜,在树林边缘捡拾掉落的、能吃的野果和干果。晚上,我们找到废弃的看瓜棚,或者干脆在背风的干草堆里挖一个洞,紧紧挤在一起,依靠彼此的体温和还算厚实的衣物抵御越来越重的寒气。晚秋的东北,夜晚已经呵气成霜,我们常常在凌晨被冻醒,手脚冰凉麻木。

日子像脚下的枯草一样干涩艰难,但至少,暂时远离了那些刺耳的警报和城市的混乱。妹妹似乎也稍微安定了一些,偶尔还会指着天上飞过的、不认识的大鸟问我那是什么。

然而,野外的危险,并不仅仅来自于寒冷和饥饿。

那天下午,天空阴沉,像是要下雪。我们在一片靠近小树林的荒地拾荒,希望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妹妹在一个废弃的塑料棚边,发现了一个生锈的、但看起来还算完好的铁皮罐子,高兴地拿给我看。

就在这时,三个男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们穿着脏旧的棉袄,头发油腻凌乱,脸上带着一种长期漂泊和营养不良造成的菜色,但眼神却像饿狼一样,在我们身上,尤其是我们那个看起来还有些分量的背包上逡巡。他们的样子很不面善,带着一股戾气。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把妹妹拉到我身后,紧紧攥住了手里那根用来探路和防身的木棍。

“小孩,哪里来的?”为首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哑着嗓子问,眼睛眯着。

我没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们。

“包里装的什么?拿出来看看。”另一个瘦高个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来抢我的背包。

“不给!这是我们的!”我死死抱住背包,里面虽然没什么值钱东西,但是我们仅有的御寒衣物和一点点食物。

“嘿,小兔崽子还挺横!”第三个矮壮的男人骂了一句,直接上来掰我的手。

妹妹在我身后吓得哭了起来。

争夺中,我被那矮壮男人一把推倒在地,背包被他蛮横地抢了过去。他们迫不及待地打开,把里面那点可怜的家当翻了出来,看到只有几件旧衣服和半个干硬的馒头,失望地骂骂咧咧。

“妈的,穷鬼!”刀疤脸啐了一口。

我忍着手肘擦破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只想拉着妹妹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物资抢了就抢了,保命要紧。

但就在我转身想去拉妹妹的时候,那个瘦高个的目光,却黏在了江月身上,脸上露出一丝令人恶心的、不怀好意的笑。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