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将靠山屯温柔地笼罩。家家户户亮起灯火,炊烟袅袅,与渐起的薄雾交织,一派宁静祥和。我和江月刚帮晓慧姐拾掇完碗筷,李叔坐在门槛上,就着最后的天光,习惯性地擦拭着他那杆视若老友的步骑枪,金属部件在粗布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规律而令人安心。
“哥哥!接着!”江月快乐地扔给我一个小球,是她用纸和胶带做成的。
“哎呀!”我没有注意到来袭的小球,它飞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后,直直砸到我的头顶。被我的头弹开到几米外。
“江月!”我有点恼。
“嘻嘻,你好笨啊。”江月走近我,“起来陪我玩!”
突然,堂屋柜子上那部老式摇把电话,发出了刺耳欲聋的锐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惊得江月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李叔动作一顿,眉头瞬间锁紧,脸上那种闲适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一刻,屋里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灶膛里柴火轻微的噼啪声、窗外偶尔的犬吠,全都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只剩下那电话铃尖锐的余韵和李叔骤然绷紧的、如花岗岩般的侧影。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不是疑惑,而是一种被证实了最坏预料的、沉甸甸的凛然。时间仿佛被拉长,我看着他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压在听筒上的耳朵似乎在捕捉每一个可能决定生死的音节。他猛地起身,大步跨进堂屋,抓起了听筒。
“我是李卫国。”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话语,声音不大,但我们都能感觉到那股透过听筒传来的紧张。李叔没有多问,只是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眼神变得像鹰隼般锐利,紧握着听筒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偶尔回应几个简短的词:“确定吗?”“……位置?”“……多少人?送到门口了?好的好的……”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砸在我们心上。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终于,他沉声说:“知道了。按三号预案执行,我马上到。”他重重地扣上电话,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像敲碎了夜晚的平静。李叔走到门口,一个民兵正抱着一些文件,焦急的等待着。李叔叔接过文件,迅速浏览了一遍。
“晓慧!”他扭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晓慧姐从厨房擦着手跑出来,脸上还带着疑惑:“爸,咋了?”
“给”他把文件递给了姐姐。
与此同时,李叔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凑到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几句。我屏住呼吸,只隐约捕捉到“……暴露了”、“……陈峰……”、“……快走……”这几个零碎的词。
晓慧姐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尽失,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目光倏地转向我和江月,那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恐惧,还有一种瞬间坍塌的、被背叛的痛苦。她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文件从她手里不自觉地脱落,散的满地都是。
“没时间了!”李叔低吼一声,打破了这死寂的凝滞,“赶紧收拾东西!只带吃的、水和必要衣物,快!”
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在我们之间蔓延。那是一种无声的指令,比任何喊叫都更令人心悸。我拉着江月冲回小屋,大脑一片空白,手下意识地在熟悉的炕头摸索,却只觉得触手所及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冰凉。胡乱地将几件衣服塞进背包时,手指不听使唤地颤抖,简单的绳结打了两次才勉强系上。角落里那小半袋金黄的炒面,此刻重若千钧,仿佛是我们与这个刚刚熟悉的、温暖的家最后的一丝联系。江月的小手死死攥着我的衣角,指甲透过布料掐得我生疼,她急促的呼吸声像风箱一样在我耳边鼓噪,混合着我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我下意识地拉起江月,冲回我们的小屋,手忙脚乱地抓起背包,胡乱地将炕头的几件衣服、角落里那小半袋炒面塞进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出事了!出大事了!
“李叔,到底……”我刚冲出屋子,想问个明白。
“别问!快!”李叔的吼声打断了我,他正迅速地将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夹塞进腰间的帆布包里,动作快得带风,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焦灼和决绝。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清脆的响声,像一把利刃,猛然划破了屯子的宁静!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如同爆豆般的巨响从村口方向传来!
“哒哒哒——”“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