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燃没有再推辞。他端起杯子,像喝粥一样,大大地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吸饱了汤汁的米饭。
那其实只是普通的脱水米饭,口感有些硬,味道也是工业化的咸鲜。但在这一刻,陆燃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他吃得很干净,仰着头把杯底最后一点碎米粒都倒进了嘴里。
“哥们儿,”陆燃看着林寂,声音低沉,“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林寂差点被呛住。
他咽下口中的饭,无奈地看了陆燃一眼:“我要你的命没用。你只需要闭嘴,保持体温,然后睡觉。”
4。二分之一的热量
陆燃撇了撇嘴,缩回了自己的领地。但那半袋热饭下肚,加上羽绒服和睡袋的双重包裹,他的体温和精气神都在慢慢回笼。那个“社牛”的灵魂,又不甘寂寞地冒出了头。
沉默在狭小的帐篷里发酵了不到五分钟,陆燃又开口了。
“哎,哥们儿,”陆燃侧过身,费劲地蜷着腿,看着林寂的后脑勺,“我叫陆燃,大陆的陆,燃烧的燃。WCDST运动训练专业的硕士。你呢?”
林寂背对着他,正在整理腰包里的备用电池,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似乎在评估是否有必要交换这个信息。
“林寂。”片刻后,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寂静的寂。”
“人如其名啊,够冷的。”陆燃小声嘀咕了一句,紧接着又好奇地问,“看你这一套一套的数据分析,说话跟我们学校那些搞科研的教授似的。你是哪个学院的?”
“计科院。”
“计算机?”陆燃眼睛亮了一下,“博士?”
“嗯。博三。”
“我去,还是个高级知识分子。”陆燃咂了咂嘴,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真心的佩服,“难怪了。刚才你救我那一套流程,严谨得跟机器似的,一步都没错。特别是裹那个锡箔纸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打包成什么精密仪器呢。”
林寂没有接话,只是将电池收好,拉上了睡袋的拉链。
“既然是博士,怎么懂这么多野外生存的事儿?”陆燃没打算放过他,“你们不应该天天泡在实验室里修仙吗?哪有时间出来折腾这个?”
林寂的背影僵硬了一瞬。
怎么懂的?
还是在无数个挤出的时间,独自背着五十斤的装备去城市边缘的荒山拉练,在漆黑的夜里一遍遍练习打结和搭建,直到把每一个动作都练成了不需要过脑子的肌肉记忆?
又或者,是在那些失眠的夜里,看着那些极端环境下的求生视频,试图通过模拟死亡来感受活着?
那是国内公认的顶级自虐路线,有狼群、有悬崖、有冰河。她想去征服,而他只想保护她。他把一切都当作最严谨的课题来攻克,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可惜,最后装备买齐了,技能练熟了,人却走散了。
“因为怕死。”林寂的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有些缥缈,“做科研的人,习惯把所有坏结果都预演一遍,然后准备好应对方案。这叫容灾备份。”
“切,骗谁呢。”陆燃显然不信,“怕死的人根本不会一个人来这种鬼地方。这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万一摔了都没人收尸。”
林寂转过身,平躺下来。两人头脚相对,视线在昏暗的帐篷顶棚上交汇了一瞬。
“那你呢?”林寂反问,目光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什么都不带,穿着篮球裤就敢往暴雨里冲。你是在跑步,还是在逃命?”
陆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帐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外面的风声似乎更大了,呜呜地刮着,像极了那天晚上杨琪哭喊的声音,也像极了庆功宴上那些让他窒息的欢呼。
逃命?或许吧。逃离那个虚假的、即将破碎的“太阳”光环。
陆燃把双手枕在脑后,眼神变得有些空洞,过了许久,才轻笑了一声,声音里没了平时的轻浮,多了几分沙哑的真实。
“可能就是……觉得城里的空气太稀薄了吧。”陆燃喃喃自语,“想找个能大口喘气,能把肺跑炸了,把脑子跑空了的地方。谁知道山里不讲武德,差点真把我给收了。”
林寂没有接话。但他放在睡袋旁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防潮垫。
他听懂了。
这种通过□□的极致疲惫来对抗精神空虚的逻辑,是他最熟悉的算法。原来,这个看起来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傻大个,心里也住着一个想要逃离的幽灵。
“睡吧。”林寂的声音低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么冰冷,“明天还要赶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