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屋檐水滴进陶盆,声音断断续续。
李秀宁把炭笔往桌上一搁,手指敲了敲账本第三页。
马三宝靠在竹椅上,腿上伤口渗血,脸色发白。
“你记的这三天粮价,我看了。”她说,“米涨五倍,盐翻十倍。”
马三宝没抬头。
他盯着自己手里的算筹,一根根摆成列。
“盐贵,向来如此。”
“不对。”她抽出一张纸,“渭南井盐去年产三十万斤,今年官报停产。可市面上私盐泛滥,百姓用硝土熬汤代盐,孩子长癣生疮。”
马三宝手顿了一下。
“你说霍九楼控粮道,那只是表象。”她往前坐半步,“真正掐住命脉的,是盐。”
油灯闪了下。
墙上的影子晃动,像刀划过。
马三宝终于开口:“霍家有‘盐引’,名义上替朝廷运盐。但七处渡口,陇西到潼关,全是他们的人。郡守收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官盐去哪儿了?”
“标着送官仓,实则走□□。夜里转运,路线不走驿路,走山沟。”
李秀宁眼神沉下来。
她早猜到豪商囤积居奇,没想到连官府凭证都成了幌子。
“你敢写下来吗?”
马三宝苦笑:“写了就是死。”
“我不让你署名。”她推过一张空白纸,“只记数字:每日出货多少袋,每袋多少斤,走哪条线,谁押车。你不提人名,只记编号。”
马三宝看着那张纸。
良久,他拿起笔,在第一行写下“甲一线,寅时出发,麻袋三百,目的地不明”。
李秀宁没笑,也没夸。
她只是把账本合上,塞进怀里。
“明天我要去西市。”
“你不能去。”马三宝急了,“霍记盐行夜里有人巡街,脚夫进出都要验腰牌。你一个女子……”
“所以我不会以真面目去。”
天还没亮透,雨停了。
李秀宁换了身粗麻短褐,裤脚卷到膝盖,头上裹块灰布巾。背上扛个空篓子,混在一群脚夫里往西市码头走。
马三宝坐在茶棚角落,面前一碗凉茶,眼睛一直盯着盐行仓库方向。
盐行大门开了一条缝。
几个穿皮袄的汉子走出来,手里拿着棍子,挨个查人背篓。
李秀宁低头,跟着队伍往前挪。
轮到她时,守卫踢了踢她的篓子,骂了句脏话,挥手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