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家的人刚走,李秀宁就让侍女去回话。
她说自己头晕得厉害,早上还吐了两回,大夫叮嘱要静养三天,谁也不能见。
侍女在院子里大声应下,声音拖得老长,像是专门说给谁听的。
她知道,这话会很快传到母亲窦氏耳中。窦氏最重规矩,女儿病着还让人探望,传出去伤名声。有她压着,柴绍明日再来也进不了门。
屋里安静下来。
她起身换衣,脱下女装,穿上素色男式圆领袍,束紧腰带,把头发扎进幞头里。又取来一块旧麻布披在肩上,遮住身形。
“备车。”她对心腹仆妇低声说,“去城西采药,要清泉煎药用。”
仆妇没多问。这府里谁不知道小姐近来怪得很?不绣花,不弹琴,天天翻兵书,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子利落劲儿。
马车出了府,一路往西。
长安西市外早已不成样子。流民挤在沟边搭窝棚,孩子缩在大人怀里,脸上沾着泥灰。有人饿得啃土,牙齿咯吱作响。一个老人倒在路边,没人管,也没人敢靠近。
她下了车,走到一处人群前。
有个五六岁的小孩躺在草堆上,嘴唇发紫,手脚冰凉。她蹲下,把外袍盖在他身上,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粮,掰碎了喂进他嘴里。
旁边一个老者抬头看她,眼神浑浊。“你是哪家的郎君?”
“路过。”她说,“这孩子还能活吗?”
老人摇头。“没粮,没水,熬不过今晚。”
她没说话,转头让仆妇把车上带的米粥拿出来,一勺一勺喂给几个孩子。又撕下衣角,蘸水给昏迷的人擦脸。
有人开始围过来。
她问:“今年收成如何?”
“旱了三个月,蝗虫过境,颗粒无收。”老者说,“可赋税比去年多了三倍,官仓空着,米价涨了五番。”
“粮从哪来?”
“霍家、丘家把持盐道,连带控粮。他们运一趟米,赚十倍利。”
她记下了。
心里算着:关中百万人口,流民占一成;每日每人需粟三升,十万石粮可稳半月。若调度得当,这些人不是累赘,是兵源。
正说着,远处传来鼓声。
一队衙役押着一个人往刑台走。那人穿破旧儒衫,左腿跛着,脸上全是血,手里还攥着半卷纸。
“马三宝!再敢诽谤朝廷,杀无赦!”监刑官吼完,挥手下令。
廷杖三十。
第一棍下去,那人咬牙没叫。第二棍,膝盖塌了。到第十棍,他已经趴在地上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