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回去了。
别墅客厅里,苏晴正端着一杯红茶,姿态优雅地坐在主沙发上——那是顾承烨通常坐的位置。
她今天穿了一身香奈儿的粗花呢套装,妆容精致,长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看到林晚进来,她放下茶杯,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
“林小姐回来了?打扰了。”
“苏小姐。”林晚将手里的书和包递给陈妈,脱下开衫挂好,动作从容不迫,“听说您来取沈小姐的遗物?”
“是的。”苏晴叹了口气,眼神里适时流露出伤感,“清月走后,她的东西都分散在各处。最近我想整理一些她的旧照和手稿,做个纪念册。承烨哥这里应该还有些她留下的画具和笔记本。”
林晚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放松但脊背挺直:“这件事您应该直接联系顾先生。我对沈小姐的物品没有处置权。”
“承烨哥最近很忙,我不想为这种小事打扰他。”苏晴微笑,话锋一转,“而且,林小姐现在住在这里,有些东西……放在储藏室也占地方。我想清月在天之灵,也不希望自己的东西打扰别人的生活。”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清楚:你这个替身住在这里,正主的东西该清走了。
林晚没有接这个话茬。她端起陈妈刚送来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才缓缓说:“苏小姐和沈小姐是多年好友?”
“我们从小学就是同学。”苏晴的眼神变得悠远,“清月善良、单纯,像天使一样。可惜……”
“那您一定很了解她。”林晚放下杯子,目光平静地看着苏晴,“我想请教一个问题:沈小姐生前,有没有特别讨厌的颜色,或者绝对不穿的衣服款式?”
苏晴一愣:“什么?”
“我只是好奇。”林晚微笑,“顾先生让我模仿沈小姐的时候,给了我很详细的清单:喜欢的颜色、香水的品牌、说话的语调、甚至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但我总觉得,一个人不是由‘喜欢什么’定义的,更多是由‘不喜欢什么’、‘拒绝什么’来定义的。您说是吗?”
苏晴的脸色微微变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林晚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这是她做咨询时常用的倾听姿态,“您作为沈小姐最好的朋友,记忆中的她,真的是顾先生描述的那个完美无缺的幻影吗?还是说,她也有脾气,也会生气,也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缺点和小秘密?”
客厅里安静下来。
陈妈早已识趣地退到了厨房区域,但门开着一条缝。
苏晴盯着林晚,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除了轻蔑和敌意之外的东西——警惕。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林晚语气依然温和,“您和顾先生都在用各自的方式‘纪念’沈小姐。您通过不断提醒大家‘清月有多好’来维持她的存在感,顾先生则通过寻找替身来否认她的离开。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沈小姐还活着,她会不会希望你们这样?”
“你懂什么——”苏晴的声音拔高,但立刻意识到失态,又压低下来,“你不过是个……”
“替身。我知道。”林晚接过话,笑容里没有自嘲,只有坦然,“但正因为我是替身,我才看得更清楚。苏小姐,您今天来,真的是为了取走沈小姐的遗物,还是为了确认我有没有‘越界’?确认我是不是还在老老实实扮演一个影子,不会威胁到您心中那个完美清月的地位?”
苏晴的呼吸急促起来。
林晚注意到她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典型的防御机制被戳破时的反应。
“心理学上有个概念,叫‘投射’。”林晚继续,声音平缓得像在讲课,“指的是一个人将自己无法接受的情感、欲望或特质,归因到他人身上。比如,一个人内心深处对朋友有嫉妒或怨恨,但无法承认,就会将这种情绪‘投射’出去,认为别人在嫉妒或怨恨自己。”
她顿了顿,观察着苏晴的表情。
“又或者,一个人无法面对自己对某人的真实情感——比如,对已故好友的男友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就会将这种念头‘投射’到别人身上,认为是别人在觊觎,在破坏。”
“你胡说八道!”苏晴猛地站起来,茶杯被打翻,褐色的茶渍在米色地毯上洇开。
林晚没有动。她依然坐着,仰头看着苏晴,眼神清澈得像能看透人心。
“我是不是胡说,苏小姐自己心里清楚。”她轻声说,“您每次见到我,那种强烈的敌意,真的只是因为‘我玷污了清月的记忆’吗?还是因为,您害怕顾先生看着我的眼神,已经和看一张照片的眼神不一样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潘多拉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