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我辗转难眠,从上铺探身想看小范睡着没有。黑暗中她瞪大个眼睛,吓我一跳。
“你要死啊!”我回身找抱枕砸她,拍拍自己扑通狂跳的心脏。
她接住抱枕,翻身而起又有精神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先是尸体失踪然后是李天雷失踪。”
我兴致缺缺摆摆手,睡意朦胧眼皮子都在打架,“别寻思了,查案是警察的事,你别瞎掺和!”
“老师说什么你忘了?再看见我们惹事生非,就往考核表上打负分!”我不愿意再细究,招呼她赶紧睡觉。
“你就不好奇吗?”小范摇晃我的床边,晃得人心烦。
我翻身给她一脚,“还睡不睡了!我明天还要值早班呢!”说完拉过被子不再理她。
没人搭理,小范自然老老实实回床上睡觉。
第二天,我顶着熊猫眼哈欠连天地到药房记录库存。忽然一阵铃声响起,把瞌睡虫全部赶跑。我不想理,继续核对着库存。
然而铃声响个不停,我烦躁接起:“范晓棋!你有完没完!”
范晓棋一改往日语气,严肃告知我:“李天雷死了。”
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干呕,大家齐刷刷冲出祠堂呕吐声接连不断。
我死死抓住小范的袖子,感觉胃里有东西顶住,“他,他的皮肤去哪儿了?”
小范闻言直起腰脸色苍白,听到我的话再次吐得昏天黑地。
呆在小村镇里囫囵度日的我们,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会接触到死状这么残忍的逝者。李天雷就死在祠堂底下,壮硕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啃了个七七八八,为什么这么多天才找到尸体?
他的名字不是一个象征符号,也不存在于书里看的猎奇故事。他是我因为没钱买更多的肉而窘迫,总是亏本多送我一斤肉的胖大哥。他们骂我这辈子没个出息,他说我是未来栋梁,他们说我多管闲事,他说谢谢我让他娘走得干净。突然轻飘飘的一句死了,人就没了。
时值小暑后的秋老虎,我却如坠冰窟。
浑浑噩噩回到医院下班打卡,又不知不觉躺在床上。眼前不自觉闪回他胖胖的脸,屠夫常年累月杀伐气重,眼睛一横就能让人失语。话不多给人壮实能干的印象,村里人都叫他李大脑袋。
我有点怂他,总觉得他长得很凶,像故事里的吃人熊,不巧路上碰见也是绕路走。
直到实在吃不惯医院清汤寡水的食堂菜,我下班后罕见光顾李天雷的肉摊。
“八,八两瘦肉,切丝……”在周围人的注视下,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啊?”李天雷哐哐切完肉,把刀往案板一甩随手在围裙擦了下大吼一句,“就买这么点啊?”
众人纷纷侧目,我缩缩肩膀打起退堂鼓,“不,不用了。”
出乎意料,李天雷叫住我,“唰唰”割下来一坨肉,我担心强买强卖连忙叫停。
谁知李天雷爽朗一笑,收我半斤的钱多添了一斤,“你是未来的大夫,吃这么点儿营养哪儿跟得上啊!就当我赞助你了!以后可得好好给我们家看病!”
“谢谢……”我受宠若惊难得正视他,人哪儿是什么吃人熊,原来是憨态可掬的熊猫叔叔。
可惜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夸赞了。起身走到洗漱台,我埋头把水掬到脸上,咸味的水混入打湿我的衣领。镜子里的人鼻涕直流眼皮高高肿起,我苦笑自嘲,好丑。
如果,如果那天我们也一起进了祠堂,会不会……我赶紧拍打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你又能做什么?不闯祸已经是最好的了!别去想!别去想!
世界上没有如果,我抽了下鼻子,拿袖子擦拭镜子上的水迹。
擦着擦着,怎么镜子里有除我以外的人影?我更加用力擦拭,那人影反而越来越清晰,从身后飘来攀上我的肩膀。
自耳边轻语。
“你该醒了,令未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