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区,格罗斯特街。
这里的空气闻起来都比东区贵几便士。街道宽阔整洁,两旁是整齐的联排房屋,多为三层或四层,砖石立面保养得当,窗玻璃擦得锃亮。偶尔有载着淑女的敞篷马车驶过,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水味。街角甚至还有个小花园,种着些在贝克兰德的雾霾里顽强生存的玫瑰丛。
克莱恩走下马车,调整了一下礼帽的角度,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经常出入这种街区的人物。他眼角余光扫过街对面——很好,没看到那个戴面纱帽子的娇小身影。也许在东区只是巧合,或者对方跟丢了。
阿蒙跟在他身后下车,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单片眼镜在午前略显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光。“整洁,有序,缺乏惊喜。”他评价道,“像一块熨烫得过于平整的桌布。”
“查案不需要惊喜。”克莱恩走向19号的门廊。这是一栋典型的乔治亚风格联排屋,暗红色砖墙,白色窗框,黑色的前门上装着擦得发亮的黄铜门环。门牌旁还有个小小的、同样锃亮的铜牌,上面刻着:“丹尼尔·科尔,法律顾问”。
克莱恩拉动门旁的拉铃。等待的间隙,他注意到门廊一侧的窗户里,窗帘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有人从里面窥视。
很快,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穿着黑色制服、系着白色围裙的中年女仆,表情严肃,眼神里带着审视。“请问有什么事?”
“日安。我们想拜访丹尼尔·科尔先生。”克莱恩递上名片,“关于一件可能涉及他客户的事务。”
女仆接过名片看了看,又抬头打量了他们两人,目光在阿蒙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准确说,是停留在他右眼的单片眼镜上。“科尔先生今天上午有预约,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但事情比较紧急,涉及一位失踪的绅士。”克莱恩语气平静,但稍微加重了“失踪”两个字。
女仆犹豫了一下。“请稍等。”她关上门,脚步声往里去了。
克莱恩耐心等待着。他注意到门廊台阶的角落,靠近墙根的地方,有几片很不起眼的、深色的花瓣,已经有些枯萎。似乎是某种深红色玫瑰的花瓣,不是这个季节常见。
阿蒙则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片花瓣,凑到单片眼镜前看了看,又闻了闻。“有趣。黑玫瑰,处理过的,用特殊方法干燥过以保存颜色和部分……嗯,灵性残留?虽然很微弱了。通常用于某些非正统的仪式装饰,或者单纯是某些人的特殊癖好。”
黑玫瑰?克莱恩记下了这个细节。
门再次打开,女仆这次将门完全打开。“科尔先生可以见你们,但只有二十分钟。请跟我来。”
他们被引到一楼的书房。房间比西尔·马尔文的书房小一些,但布置得更“像”一个律师的书房:靠墙是深色实木书架,整齐码放着厚厚的法律典籍和案例汇编;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上面堆着几摞文件,一个黄铜墨水台,一支羽毛笔;墙上挂着律师资格证明和一些看起来像是客户感谢信的框子。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雪茄烟味、旧纸张和皮革混合的气息。
丹尼尔·科尔律师坐在书桌后。他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发福,头顶微秃,戴着金边眼镜,穿着深灰色的三件套西装,马甲扣子绷得有些紧。他脸色红润,手指短粗,右手中指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子。看起来就像个典型的中产阶级专业人士,精明,可能有点圆滑,但大体上应该遵守规则。
“莫里亚蒂先生?”科尔律师站起身,但没有绕过桌子,只是隔着书桌伸出手。克莱恩上前与他握了握手,感觉对方的手掌厚实,微微潮湿。“这位是?”
“我的助手,阿蒙先生。”克莱恩简单介绍。
科尔律师的目光同样在阿蒙的单片眼镜上停留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但很快恢复了职业化的笑容。“请坐。汉娜说,你们为了一桩失踪案而来?哪位绅士失踪了?”
“约翰·森德,西尔·马尔文先生的贴身男仆。”克莱恩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阿蒙则很自然地走到书架前,似乎对上面的书籍很感兴趣。
“森德?”科尔律师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表情,他坐回高背椅,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马尔文先生的男仆?我和西尔·马尔文先生确实有些法律事务上的往来,主要是他纺织厂的一些合同问题。但我不认识他的男仆。他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马尔文先生说他派森德来给您送一封信。”克莱恩仔细观察着科尔律师的表情。
“信?”科尔律师的困惑加深了,他身体微微前倾,“昨晚?不,莫里亚蒂先生,您可能搞错了。我昨晚并没有收到马尔文先生的任何信件。事实上,我上周刚处理完他的一桩小合同纠纷,近期应该没有什么需要紧急通信的事情。”
克莱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阿蒙翻阅书架上某本书籍的沙沙声。
科尔律师被这沉默弄得有些不自在,他松开交握的双手,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金边眼镜。“呃,我的意思是,如果马尔文先生派了人来送信,那人肯定没来我这里。至少,我的女仆汉娜没有通报,我本人也没有见到。会不会是……送错地址了?格罗斯特街挺长的,门牌号有时候容易看错。”
“可能吧。”克莱恩不置可否,“那么,科尔律师,您昨晚在哪里?在做什么?”
科尔律师的脸色微微一变,那种职业化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莫里亚蒂先生,请问这是什么意思?您在……质询我吗?关于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男仆的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