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一次未被记载的来访（第1页）

郝德森太太带来的不速之客站在一楼门厅里。他大约五十岁，头发灰白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标准的黑色管家制服，浆洗过的白衬衫领子硬挺，站姿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表情是那种训练有素的、礼貌而疏离的平静。但他微微发白的指关节和眼底难以完全掩饰的一丝焦虑，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莫里亚蒂先生，”管家微微躬身，声音平稳但语速比常人稍快，“请原谅我的冒昧来访。我是埃姆斯，西尔·马尔文先生的管家。马尔文先生派我前来，有极其重要和紧急的事情，必须立刻与您面谈。”

克莱恩迅速与跟在身后的阿蒙交换了一个眼神。阿蒙轻轻耸肩，单片眼镜后的眼神写着“看，我说什么来着”。

“请上楼谈，埃姆斯先生。”克莱恩侧身引路，同时对有些不安的郝德森太太点头示意，“郝德森太太，请不必准备茶点，我们谈点事情。”

二楼书房的门关上，隔绝了楼下好奇的视线。埃姆斯管家没有坐下，依旧站得笔直，目光快速扫过房间，在阿蒙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立刻恢复了专业的面具。

“马尔文先生遇到了极大的困扰，莫里亚蒂先生。”埃姆斯开门见山，省略了所有寒暄，“就在大约一个小时前，他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被直接塞进了宅邸大门的门缝里。没有邮戳，没有署名。”

他从制服内袋取出一个精致的银质扁盒，打开，里面用丝绸衬垫小心地放着一张折叠的信纸。他没有用手去碰，而是示意克莱恩自己取看。

克莱恩戴上随身携带的薄棉手套（侦探的“职业素养”），小心地拈起信纸展开。纸张是常见的廉价书写纸，字迹是用印刷体从报纸上剪下单个字母拼贴而成，混乱而扭曲，难以追踪笔迹。

信的内容很短，却令人不寒而栗：

“森德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带走了不该带走的。脸是代价，沉默是选择。下一个，会是谁？你知道的太多了，西尔。交出‘钥匙’，或者加入森德。午夜之前，老地方。”

没有落款。只有最后那个“老地方”，被用红墨水（或者说，某种暗红色的液体）草草圈了出来，显得格外刺目。

克莱恩的心沉了一下。这显然是一封恐吓信，直指西尔·马尔文，并且证实了约翰·森德的“无面”与马尔文涉及的某些事情直接相关。“钥匙”？“不该带走的”？“老地方”？

“马尔文先生看到这封信后什么反应？”克莱恩问，将信纸小心地放回银盒。

埃姆斯管家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那完美的面具下流露出真实的担忧。“先生他……非常惊恐。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我听到里面传来……摔打东西和压抑的喊叫声。他让我立刻销毁这封信，但我觉得……我觉得这事必须让专业人士知道。我听说过您，莫里亚蒂先生，廷根来的侦探，据说解决过一些棘手的案子。所以，我冒昧前来，希望您能……帮帮马尔文先生。无论这背后是什么，先生他绝不是坏人，他只是……有些过于沉迷某些爱好了。”管家的声音里带着恳求，这是出于对主人真正的关心，而非单纯的职责。

“这封信，除了你和马尔文先生，还有谁看过？”克莱恩问。

“没有。是我在门口地毯上发现的，直接交给了先生。女仆和其他人都不知情。”

“马尔文先生有没有说，这‘钥匙’指的是什么？‘老地方’又是哪里？”

埃姆斯缓缓摇头。“先生没有解释。他只是不断重复‘他们知道了’、‘不该碰的’、‘森德这个蠢货’……抱歉，我不该重复主人的失态言语。但情况显然很危险。莫里亚蒂先生，您能否……现在就去见见马尔文先生？他需要有人帮他理清头绪，或者，至少提供一些保护的建议。我担心……担心送信的人，可能不止是恐吓。”

克莱恩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阿蒙。这位“助手”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书架前，似乎对一本关于贝克兰德建筑史的书产生了浓厚兴趣，但克莱恩注意到，他的手指正轻轻敲击着书架边缘，节奏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埃姆斯先生，”阿蒙忽然转过身，脸上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和笑容，“在去之前，我想问一下，最近除了科尔律师，还有没有其他比较……特别的访客，或者马尔文先生有没有频繁地去某个不太寻常的地方？在他收到那些‘有趣的’古籍之后？”

埃姆斯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忠诚与主人的安全。“特别的访客……大约两周前，有一位自称是‘古董商’的先生来过，和先生在书房里谈了很长时间。那人很瘦，戴着厚厚的眼镜，说话带着点因蒂斯口音。先生后来好像从他那里买了几份旧手稿。至于去的地方……”他压低了声音，“先生最近几次独自外出，没有让我安排马车，回来时身上有时会沾着……类似仓库灰尘和旧木头的气味，而且情绪会变得格外亢奋或者低沉。我问过一次，他说是去码头区看看新到的染料样本，但我觉得不像。”

码头区，仓库。克莱恩记下了。那里鱼龙混杂，确实适合进行一些不想被人知道的交易或会面。

“另外，”埃姆斯补充道，声音更低了，“大概三天前，就是森德失踪的前一天，先生好像和森德在书房里有过一次比较激烈的谈话。我送茶点时在门外隐约听到几句……先生似乎在责备森德‘擅自行动’、‘打乱了计划’，而森德则低声辩解着什么‘为了安全’、‘必须留下后手’。我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

擅自行动？后手？克莱恩若有所思。看来约翰·森德这位“可靠”的男仆，或许也有自己的打算，甚至可能暗中拿走了什么东西（钥匙？），导致了杀身之祸。

“我们明白了，埃姆斯先生。”克莱恩最终点头，“我们现在就跟你过去。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这很重要。”

“您请说。”

“回去后，尽量自然地告诉宅邸里所有人，包括女仆，就说马尔文先生因为森德失踪的事情心力交瘁，决定暂时关闭宅邸，谢绝所有访客，并请了一位从南大陆回来的、擅长处理‘疑难事务’的专家（指我）来提供咨询和建议。表现得越正常越好，但要加强门户警惕，尤其是今晚。如果有什么异常动静，或者马尔文先生有任何不理智的举动，立刻想办法通知我。”克莱恩写下豪尔斯街58号的地址和附近一个公用电话的号码（他当然没有私人电话），“打电话到‘白朗特杂货店’，说找‘莫里亚蒂医生的预约’，我会收到消息。”

埃姆斯仔细记下，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我明白了，先生。我会照做。马车就在外面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