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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惊的兔子（第1页）

皇后区，马尔文宅邸的气氛像绷紧的琴弦。

克莱恩在埃姆斯管家的引领下走进书房时，西尔·马尔文正像困兽一样在壁炉前来回踱步。他脸色惨白，眼圈发黑，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翘着，家居便服的扣子都错位了一颗。书桌上，那封匿名信被粗暴地展开，旁边还放着半杯没动的、早已冷透的茶。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焦虑、恐惧，还有一丝……被逼到绝路的疯狂气味。

看到克莱恩进来，马尔文猛地停下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他。“莫里亚蒂？埃姆斯说你……你有办法？你看到了那封信？他们知道了！他们真的知道了！森德那个蠢货，白痴！我告诉过他别自作聪明，别碰那东西……”他的声音嘶哑，语无伦次。

“冷静点，马尔文先生。”克莱恩用平稳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同时示意埃姆斯管家可以暂时离开。管家担忧地看了主人一眼，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克莱恩没有立刻追问，而是走到书桌前，目光扫过那封恐吓信，又快速扫过房间。书架、书桌、壁炉上的小摆设……一切都和上午来时差不多，除了更凌乱，以及空气中多了一种淡淡的、类似硝石和苦涩草药混合的异味，像是有人刚焚烧过什么。

“他们是谁？”克莱恩问，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放松，与马尔文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

“我不知道！”马尔文几乎要喊出来，又猛地压低声音，神经质地看向门口，“如果我知道……是收藏家？是‘历史研讨会’的那些疯子？还是……还是更糟的？”他双手抱头，手指插进头发里，“我只是想……只是想验证一些理论，特伦索斯特的镜像映射论，关于剥离表象触及本质……我找到了一些线索，一些古老的记录，指出在第四纪早期，贝克兰德区域可能存在过一处特殊的‘映射点’，或许残留着那个时代的某些……信息投影。我需要‘钥匙’来定位和解读……”

“钥匙，就是恐吓信里提到的‘钥匙’？”克莱恩抓住重点，“那是什么？一件物品？一个符号？一段咒文？”

马尔文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抬起头，眼神闪烁，充满了挣扎。“是……是一份拓印。从一块古老的石板上拓印下来的星图和符文。石板本身早就不知所踪，或许毁掉了，或许被埋在哪座遗迹下面。拓印也不完整，只有一半，但据说是定位‘映射点’的关键。我花了大价钱，通过……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才弄到手。”

“渠道？那个戴厚眼镜、有因蒂斯口音的古董商？”

马尔文猛地看向克莱恩，眼神惊疑不定：“你……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恐吓信说森德‘带走了不该带走的’，指的也是这份拓印？他偷走了它？”

“是……是的。”马尔文的肩膀垮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那天晚上，我派他去给科尔送一封信，信里是……是关于另一份无关紧要的手稿的鉴定询问。但拓印，我把它和几份普通文献一起，锁在这个抽屉里。”他指了指书桌一个带锁的抽屉，锁孔有新鲜的、细小的刮痕。“我不知道他怎么打开的……也许他早就配了钥匙。他把拓印藏在身上，想一起带走。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卖给其他人？还是自己想去寻找‘映射点’？那个贪婪的、忘恩负义的白痴！”

“所以，昨晚森德出门，名义上是送信，实际上是带着偷来的拓印，想去某个地方？”克莱恩追问，“‘老地方’是哪里？你和科尔律师，或者那个古董商，平时在哪里□□？”

马尔文的脸更白了，他嘴唇哆嗦着，没有立刻回答。恐惧压倒了一切。

“马尔文先生，”克莱恩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如果你想活下去，想摆脱这麻烦，就必须告诉我。恐吓者给了你期限，午夜之前。他们杀了森德，用那种……方式。他们不会对你更客气。现在能帮你的，或许只有我。警察？他们连森德的尸体都无法确认，更别提对付这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

这番话击溃了马尔文最后的心理防线。“码头区……”他几乎是用气声说，“第七号码头，B区，有一排废弃的旧仓库……最里面那间，门上用红漆画了个褪色的船锚标记。那里……那里是我们有时候见面的地方。隐蔽，没人管。钥匙……拓印指向的地方，据说也在码头区附近，但具体位置，需要解读拓印上的星图，结合特定的时间……”他抱住脑袋，“我没完全搞懂……我只是个研究者，不是那些真正的……那些疯子！”

第七号码头，B区，褪色船锚标记的仓库。克莱恩记下了。“那个古董商，怎么联系？”

“他……他叫法比安，法比安·勒布朗。没有固定地址，每次都是他派人送信约定见面时间和地点。上次就是在那个仓库。”马尔文颤抖着从书桌抽屉深处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上面只有一行花体字：“F。Leblanc，古物鉴赏与流通”，和一个模糊的、像是咖啡渍的印记，看不出具体信息。

“恐吓信里的‘他们’，会不会就是这个法比安，或者他背后的人？”克莱恩推测，“他们发现森德偷走了拓印，杀了森德，拿回了拓印，现在又来逼你交出你知道的关于‘映射点’的其他信息？或者，拓印还在森德身上，被其他人拿走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马尔文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莫里亚蒂先生，我该怎么办？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能保护我吗？或者，把拓印找回来，给他们，让他们别再来找我？”

“我会处理。”克莱恩站起身，“你现在哪里也别去，锁好门窗，让埃姆斯和信得过的男仆守在附近。如果有人试图闯入，或者有异常动静，按我之前告诉埃姆斯的方法联系我。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回应任何信息，也不要试图自己去‘老地方’。”

马尔文木然地点点头，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克莱恩不再耽搁，迅速离开了书房。埃姆斯管家等在走廊尽头，表情凝重。

“看好他，必要时可以采取强制措施让他冷静，但注意安全。”克莱恩低声吩咐，“我出去一趟。如果一切顺利，天亮前会有消息。”

埃姆斯深深鞠躬：“一切拜托您了，先生。”

就在克莱恩赶往码头区的同时，第七号码头B区，那排仿佛被时光遗忘的旧仓库正静静地矗立在傍晚渐浓的雾气中。

这里远离主要装卸区，堆满了锈蚀的集装箱和废弃的轮机部件，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铁锈和腐烂木头的混合气味。昏暗的光线下，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脏兮兮工装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接近最里面那间仓库。仓库破旧的木门上，一个用暗红色油漆涂抹的船锚标记早已斑驳褪色，几乎与污渍融为一体。

这人正是被阿蒙的“流言”钓出来的鱼之一，一个绰号“鳗鱼吉米”的码头混混，以消息灵通和手脚不干净闻名。他欠了“剃刀党”一笔高利贷，正被逼得走投无路。下午在“跛脚狼”酒馆，他偷听到两个生面孔低声谈论“马尔文”、“钥匙”和“值大钱的老东西”，立刻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他记得这间仓库，有时候有些鬼鬼祟祟的体面人来往，说不定就藏着宝贝。

吉米警惕地左右张望，然后从工装裤里掏出一根弯折的铁丝，熟练地捅向门上的老式挂锁。就在他的手指碰到锁头的瞬间——

“晚上好，需要帮忙吗？”

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几乎贴着他耳朵响起。

吉米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转身，手里的铁丝“当啷”掉在地上。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正装、戴着丝绸礼帽的年轻绅士，右眼单片眼镜在昏暗中幽幽反光。对方脸上带着友好而好奇的笑容，仿佛只是在散步时偶然遇到熟人。

“你、你谁啊？！”吉米后退一步，背靠仓库门，手摸向腰后别着的生锈短刀。

“一个对这里同样感兴趣的过路人。”阿蒙——自然是他——向前走了一步，轻松得像是迈入自家客厅，“你也听到了那个有趣的传言，对吗？关于某位先生藏在这里的‘小钥匙’。”

吉米心跳如鼓，眼前这人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比“剃刀党”的打手还可怕。“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走错路了！”他想跑，但腿有点发软。

“别急着走嘛。”阿蒙又靠近了一点，单片眼镜后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你看，我知道你叫吉米，欠了‘剃刀党’三十镑，明天是最后期限。我还知道，你母亲在桥区靠糊火柴盒为生，你妹妹在纺织厂做工，手指被机器轧伤了两根，厂主只赔了五先令。”他每说一句，吉米的脸色就白一分，眼里充满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