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可控制地像他说的那样,慢慢地、仔细地回忆。我迫切地想要找到推翻恐怖论断的证据。
「我听到急促的尖锐的滴滴报警声,我看到心跳检测器划出横线。我去叫医生,一个医生跑进来跪在她床上做心肺复苏。另一个医生进来问要不要送ICU,我和她之间好像有种心知肚明,意义不大,建议不要再拖着她受罪了。于是我摇头,做心肺复苏的医生也停下,嘱咐小护士处理一下,然后都离开了病房。」
「很多管子从她身上拔掉,很多设备被推走。护士也走了。她躺在那里,再不说话。我说不出话来。」
我能回忆起细节、我能感受到情绪。「这确凿是我脑海中的回忆。」
所以……是真的?我失去了……我的母亲?
我像一个被爆破了称重轴的建筑,顷刻崩塌,情绪决堤而下。
生命是什么呢?死亡是什么呢?
既然要生,为何要死?既然要死,为何要生?为何给予又让人失去。为何想留留不住,想要要不得。
不知所谓!不解其意!
那我又为何要生!为何要守在这世间!?仿佛站在大雪地里,白茫茫一片,一遍遍怀念。
“安小姐。”
“干什么!”
我心中只剩下庞大的悲哀和无差别的迁怒。
他夸张地摆出副受委屈的表情:“安小姐,我知道这滋味不好受。但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的出发点都是为你好,我会支持你的一切选择,包括放弃。有时候放弃不是懦弱,而是一种选择,不是吗?”
不是吗?是吧。但不是现在。
我望进谢老狗的眼睛里,我都快要想感谢他了,感谢他提醒我这是梦世界,不要这么快下结论,总要用充分不限量的恶意来揣度梦世界的一切。
——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栩栩如生,就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吗?有没有可能是我在充满诱导性的暗示中臆想出来的?
是吧,如此之有道理。安凉,冷静。别这么早天崩地裂。安女王说什么放弃。要放弃也要亲眼全方面再交叉360度确认世界真的毁灭了再说。
「我的母亲……」
呼,虽然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但只要触碰到与之相关的事情,我的小心脏还是颤颤地害怕刺刺地痛。
但是害怕又怎么样!害怕就跑、就逃、就不战而败吗!安凉,咬牙给我干,闭上眼给我想。
「我的母亲,病逝了」,这段记忆前后,有没有漏洞?
有。
1、这件事本身。每年我会监督她定时体检,我怕成这个狗样,她说身体不舒服我一定会薅她去医院,请假扛也要扛她去。为什么我的记忆中会毫无防备地出现最糟糕的情况?
2、谢医生。谢医生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记忆中他最后问我的问题是,「你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我作答——可是为什么?我不是个不分场合随地大诉苦水的人,按照我的秉性,威逼或利诱总要有一个才能撬开我的口吧。
3、我自己。如果这件事为真,我应该要么已经自暴自弃,要么收拾好情绪选择活下去,不论如何我都不应该在此处经历情绪的崩溃。
我的记忆一定出了问题。
若我亲历,桩桩件件都不会走出我记忆中的轨迹。这就好比我是一台健忘的榨汁机,我可以不记得刚刚榨的是橙汁还是苹果汁,但你不能指着一杯橙汁说你忘了,这是你刚拿苹果榨的汁。
所以,如果不是我的脑袋坏了,那就是——梦世界篡改了我的记忆?有证据吗?
我感觉我即将触碰到这场阴谋的核心,但是不识时务的谢老狗在一边逼逼赖赖地说些什么“你好痛我心疼放弃吧”的丧气话,时不时再电我两下。
真碍事,误我大业。我封闭五感接着沉思。
这场培训对我做了什么?问答,电击,让我诚实。他的能力是什么?测谎,检验我说的是否是真话。什么是真话?我脑海中浮现的答案。如何检验?比较我回答时候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