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小福子将早年在上书房用过的那些经史典籍、策论文章都翻找出来,堆在案头,试图临时抱佛脚。
第二日上朝,议题之一是议定先皇的谥号。
底下臣工拟了几个备选,按礼制,这件事最终需由新帝李兀亲自裁定。
同时,依照惯例,他那位于他年幼时便已薨逝、位份低微的生母,也可借此机会得到追封。
提及早逝的母妃,李兀不免又勾起了心底的酸楚与思念,神情有些黯然。
徐宴礼奉诏入宫时,看见的便是年轻的皇帝独自坐在窗边,手中握着一枚成色普通的旧玉佩,正垂眸凝视,眼眶微微泛红。
见他进来,李兀像是被人窥见了隐秘,慌忙将玉佩收起,用衣袖快速擦了擦眼角,强自镇定地坐直了身体。
徐宴礼目光平静地扫过李兀略显仓促的动作。
说实话,在几位皇子中,他对这位六皇子的印象,倒不算最差。
早年只觉得他资质平庸,甚至有些怯懦,有一次因他未能完成课业,自己确实动了怒,用戒尺责罚了他。
看着少年当时在自己面前,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的模样,徐宴礼事后回想,也觉得自己当时过于严苛了些。
第二日,他甚至特意带了上好的伤药前去,本想缓和关系,略表歉意。
然而,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他偶然一次,看见李兀独自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口中背诵着的,正是前一日他要求背诵、而李兀当众声称未能记熟的内容。
那一刻,徐宴礼便明白了,这并非愚钝,而是刻意藏拙,身处这波谲云诡的深宫,身为一个不受宠、无倚仗的皇子,或许示弱与平庸,才是他选择的生存之道。
这其中,的确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无奈。
不过这命运最是弄人,即便李兀有千般万般的不情愿,如今坐在龙椅上的,终究是他了。
徐宴礼敛袖立于书案前,声音清朗:“陛下今日,想从何处听起?”
李兀哪里知道自己该听什么?若说查漏补缺,他从前漏掉的、缺掉的,简直如同瀚海星辰,数不胜数。
他有些窘迫地垂下眼,声音也低了几分:“……徐大人学识渊博,就……就随便讲一讲吧。”
徐宴礼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今日,臣便为陛下讲一讲我晟朝太祖皇帝,当年是如何于乱世之中披荆斩棘,开创这百年基业的。”
李兀起初还正襟危坐,试图跟上徐宴礼条理的话。
然而听着听着,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从书卷上移开,悄然落在了徐宴礼那张雅正而专注的侧脸上。
他想起徐宴礼年少时便以才华横溢、见解独到而被誉为“鬼才”,若能将他收为己用,或许……真能成为自己对抗曹安的一大助力?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徐宴礼此人,风骨傲然,当年诸位皇子明争暗斗最为激烈之时,他也从未明确偏向过任何一方,始终保持着清流中立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