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军官缓缓抽出佩刀,他身后兵丁做了同样的举动。
“杀!”
***
激战从深夜一直持续到天明。
当信仰和崇拜的力量打了折扣,百姓的支持不再单属于某一方时,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崔芜需要做的,就是将决策权交给延昭,放任他调兵遣将,借助民房的复杂地势,分化、包抄、围剿、歼灭凤翔守军。
就像他们每一次攻城拔地时做的那样。
而这无论对于天生将才的延昭,还是他麾下精锐,都算不得十分困难。
双方兵力在这小巷里打了平手,韦军官一方甚至略胜一筹。他本以为即便无法全歼来敌,也能将人逐走,谁知交起手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经过数月磨练,靖难军对鸳鸯阵的使用逐渐得心应手,又有颜适从旁指点,变化简直无穷无尽。狼筅、长矛、腰刀,诸般兵刃配合默契,直如海潮般翻翻滚滚,将敌军攻势阻挡在外,己方却能突施偷袭,叫敌人冷不防地吃个大亏。
随着时间推移,韦军官身旁兵丁不断倒下,反观他的敌人,从开战到现在,伤亡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谁都知道照此发展下去会是什么结果,韦军官脸色微沉,未尝没有以图后续的想法,奈何敌军阵法精妙,阵型排布犹如一双展开的鹰翼,将他硬生生地困在中间。
竟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出。
眼看最前方的狼筅横扫开合,其上密密麻麻的铁刺带过手臂,划出一排深可见骨的血口。
他右手吃不住力,佩刀“呛啷”落了地。
“校尉!”
他身侧亲兵颇为忠心,不要命地扑过来,替他挡了一击。长枪从胸口捅进,直钻出一个透明窟窿,亲兵口角渗血,好似被荆棘洞穿的飞鸟,无力垂落四肢。
韦军官目眦欲裂,却知大势已去,再纠缠下去无甚好处。于是故意卖了个破绽,看似挺刀上前,却是挥手撒出一把沙土,迷了狼筅兵的眼。
与此同时,他抽身而出,带着仅剩的十余亲兵,头也不回地奔逃远了。
第55章
阮轻漠没有据城死守的想法,当发现听命于己的嫡系队伍不是崔芜对手,周武将率领的一千部众也没有相助的意图时,她十分干脆地放弃了王府,与韦军官汇合,然后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自东城门逃亡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神母在城中整整一年的经营没白费,百姓到底感念她昔日祈福赠药的恩德,自发为其阻拦追兵,护送她平安出了城。
所幸,崔芜也没有追击的意思。
她兵力有限,每一个都弥足珍贵,不想浪费在追击残敌上。何况她与阮轻漠无冤无仇,只要对方不寻她麻烦,她也没有斩尽杀绝的必要。
这一日是九月二十四,农历。换算成公历纪元,就是十月中下旬,算是入了秋。古时可没有全球变暖一说,此时的温度已经称得上寒凉,尤其是日出前后那会儿,简直像是泡在寒噤噤的水里。
崔芜打了个哆嗦,奈何不便在部下面前缩手缩脚露了怯相,迎着第一缕破云而出的晨曦,若无其事地踏上伪王府前的石阶。
更正,现在应该叫歧王……划去,郡主府了。
与以往一样,延昭带人肃清街道、重整城防,近身护卫乃是秦萧留下的亲兵。
为首之人原为秦氏部曲,赐姓秦,名尽忠。他得了秦萧叮咛,务必要护好崔芜,因此格外尽心尽力,提前半个时辰将王府包围戒严,财物登记造册,上下人等分开关押,听候崔芜发落。
即便崔芜不想欠秦萧太多人情,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人太好用了。她甚至在想,如果这些人愿意跳槽,无论花多大的代价,她都在所不惜。
“属下在花园假山中发现了伪王私库,藏得十分隐蔽,里头应是伪王这些年搜刮的财物,兴许还有先王积累,两厢叠加,瞧着倒是比凤翔府库还丰厚,”秦尽忠将一张粗粗列明的单子递给崔芜,“还请郡主清点。”
崔芜大略扫了眼,倒抽一口凉气——这不是丰厚,简直是刮地三尺,竟比华亭县王重珂的私藏多出十倍不止!
细想也是,王重珂所据不过一州,伪王却是号称坐拥十数州。哪怕其中未必都是他实控之地,可只要有一半是真的,所占据的资源与人口也是相当可观。
崔芜感慨完了,倒也没有一夜暴富的欣喜若狂,第一反应是:手头宽松了,总算有钱买粮过冬了。
“去请六郎和丁四先生来王府一叙,”她没给自己喘息的空隙,直接吩咐道,“我有要事相商。”
秦尽忠答应了,却没立刻迈步。
崔芜诧异:“可是有事?”
秦尽忠欲言又止:“旁人倒也罢了,有几个人,郡主还是亲自瞧一瞧比较好。”
崔芜先是挑眉,旋即似乎意识到什么,目光轻闪。
秦尽忠要她见的第一人被关在柴房里。他其实并不确定用“人”称呼她是否合适,盖因此人被剃光头发,割了舌头,划花面容,更可怕的是手脚关节尽数碎裂,瞧着像是乱棍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