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芜与丁钰交换过一记眼神,后者干咳两声:“四叔,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咱丁家祖籍虽在济阳,这些年可没少往江南牵线搭桥,想弄几万石粮食北上,还不算太困难吧?”
丁四老爷同崔芜叫苦,本想借机讲讲价码,谁知丁钰这小子胳膊肘往外拐,两句话揭了他的老底。
他倒也不恼,只因丁钰这话让他知晓,不管济阳丁家是何态度,自己这个六堂侄是彻底上了崔芜这条船,以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就这么看好这个不知真假的歧王郡主?
想到这里,丁四老爷隐晦地打量对方两眼,只见崔芜低头饮茶,手指白皙、仪态优雅,好似一朵精雕细琢的娇花,须得呵护在白玉盆中细细赏玩。
可偏偏是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拿下了凤翔城,叫叱咤歧地多年的伪王栽了跟头。
莫说女人了,便是男子,有几个能做到?
电光火石间,他下定了决断。
“好,十万石就十万石!”丁四老爷咬牙点头,“两个月内,草民必定办妥。”
崔芜满意一笑。
“丁四先生放心,我崔某人从不亏待朋友,”她说,“办妥了这一回,咱们有的是合作机会——正好,我还有一桩生意,想与丁四先生详谈。”
听说有生意,丁四老爷眼睛一亮。然而没等细问,堂外传来隐隐的骚动,有人在外头大声道:“我知道你在里头!给我出来!”
崔芜:“……”
她听出来了,是那姓康的小丫头。
崔芜对丁四老爷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带着丁钰出了偏厅,只见几道身影纠缠在一起,左右是亲兵,中间是个满面怒容的女子,可不是她在凤翔城内救下的康挽春?
崔芜背手身后:“什么事吵吵嚷嚷?”
两名亲兵立时撒手,扶刀行礼:“郡主。”
康挽春却不管什么郡主公主,三两步冲到崔芜跟前,指着她鼻子质问:“你说话还算不算数!”
崔芜:“我怎么不算数了?”
康挽春瞪她:“你答应过,赶走那装神弄鬼的女人,就替城里感染瘟疫的人家治病,怎么只顾着跟人喝茶闲聊!”
崔芜居然被她问住了。
倒不是她忘了城中瘟疫四起,而是自拿下凤翔的一刻,她的身份就转换成“一地主官”,首要考虑也紧跟着发生变化。
一地主官该做什么?
对内,重整防务、收拾残局、清除政敌、安抚民生、盘点府库、清算税目。对外,远交近攻,知己知彼,规划下一步发展路径。
总之,哪一项都比亲自下场看病重要。
却疏忽了,治疗瘟疫、救民于水火,本身就是“安抚民生”的一部分。
“你说得对,这是我的过错。”
崔芜为人坦荡,既知做错,立刻坦然道歉,然后对秦尽忠吩咐道:“替我给延昭传个话,让他派人敲锣告知百姓,就说……”
她话音顿住,心知城内百姓受阮轻漠蛊惑多时,未必能接受旁的势力进驻凤翔,更别提将孩子送来看病。
要办成这事,还得在“神鬼”身上做做文章。
心念电转间,崔芜有了主意:“就说,凤凰降世,在这王府门口留有遗迹,凡亲眼目睹者,皆可受其赐福庇佑。我不欲独占神迹,让全城百姓都来同沐神光。”
秦尽忠:“……”
这他娘的都行?
他想应下,琢磨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敢问郡主,这神迹……是什么?”
崔芜想了想:“去城外拣几根焦黑的骨头,拼成鸟的形状,或是把之前的彩缎剪成鸟羽模样,挂在墙头?”
秦尽忠扶额:这也忒粗制滥造了些!
他不想再问,决定发挥下属才智集思广益,好过某位郡主娘娘在此信口开河。
另一边,崔芜转向康挽春:“你家祖上是御医,照你说,病儿身患顿咳,该如何治疗?”
康挽春显然思考过这个问题,此时道来不假思索:“用苇茎汤!根据病儿症状轻重,加减药方。”
崔芜回想了下,依稀记得此方出自《备急千金要方》,方歌她还会背:苇茎汤方出千金,桃仁苡仁冬瓜仁,肺痈痰热兼瘀血,化痰排脓病自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