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人管那座城池背后的土地叫‘兵家必争之地’,”他问身边的副将,“你知道为什么吗?”
副将名叫“窟哥”,是个魁梧汉子,头发扎成小辫,狼一般犀利的眼里露出贪婪神色:“因为那里藏着挖不完的铁矿和吃不光的粮食,能铸造出用不尽的兵器,就算是冬天也不会有人饿死。”
“那是一个理由,”耶律璟说,“更重要的是,那是中原人的门户,只要撞开那座城门,中原人的士气和防线就会溃散大半。我们的勇士可以轻松踏上那片富饶的土地,就像狼群捕猎绵羊一样容易。”
窟哥舔了舔嘴角,徐徐拔出腰间的狼牙刀:“请您下令吧,咱们的勇士已经迫不及待了。”
耶律璟竖起手掌,下一瞬,尖利的号角响彻天际。狼群们露出嗜血的爪牙,咆哮着冲向伤痕累累的城墙。
这是一场攻城战,而且是攻守双方实力对比悬殊的碾压战。
巨木撞向城门,云梯搭上城墙,乌泱泱的潮水自墙根漫上墙头。稀稀拉拉的箭矢不足以抵挡猛兽的脚步,狼群们张开血口,咬住猎物脆弱的咽喉。
长刀破空,刀光森寒,守城士卒人头落地,鲜血泼满尘埃。
扼守中原门户的城池在怒潮冲撞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城门瑟瑟战栗,攻城部队很快取得突破性进展。
随着第一个铁勒人登上城楼,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金帐之中,窟哥仰天大笑:“恭喜殿下!您心心念念要撞开中原人的城门,让那门后的的肥沃土地变成咱们的跑马场,这个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咱们会有吃不完的粮食,中原的两脚羊将匍匐在您脚下。”
耶律璟却谨慎得多:“别小看这些中原人,他们也许看起来软弱,却能爆发出你想象不到的力量。”
窟哥不以为然:“羊就是羊,就算长着长角也变不成猛兽。听说中原人的大官已经跑了,这里只是一座空城,咱们……”
他话没说完,就被极劲厉的风声打断了。
那是一支冷铁长矢,迅如雷霆、不期而至,裹挟着森然煞气,洞穿了窟哥咽喉。
壮如巨熊的铁勒副将仰面倒下,金帐震得“轰隆”作响。耶律璟悚然起身,皮靴却踩进血水汇聚成的浅泊。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短兵相接的两军,与城楼上的某道身影交汇一处。
“我就说,不能小看了中原人,”耶律璟喃喃自语,“看来,我遇到了一位老朋友。”
城楼之上,秦萧收了长弓,望向黄金大帐的视线森冷如铁。
第158章
河西与幽云相隔遥远,两军主帅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好比三年前,颜适领兵奇袭阴山脚下的党项驻地,两人就曾隔空交过一轮手。
一面之缘,足够耶律璟确认,秦萧是个危险人物,兴许是他征服中原最大的阻碍。
他的判断很准确。
秦氏亲兵人数不多,却是久经沙场,几乎立刻稳住了城楼局势。冲上城楼的铁勒士兵遭到斩杀,云梯被掀翻。倪章领着另一组亲兵,携城中青壮赶往城门,用拒马推、用石头砸,甚至用血肉之躯硬堵,生生将铁勒精锐挡在城门外。
与此同时,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句俗语得到验证。有了安西主帅亲自坐镇,原本的乌合之众像是得了主心骨,散沙凝聚,成了不可撼动的堤坝。铁勒人掀起冲锋的怒潮,一波波扑向城楼,又被挡在城墙之外。
秦萧的陌刀在城墙上施展不开,换成寻常长刀依然所向披靡。不过片刻,他身侧半丈已然清空,尸首倒了遍地,俱是一刀封喉。
但这并不意味着危机解除,因为城中守军堪堪过千,围城铁骑却有上万之众。他们一波波被击退,又一波波卷土重来,竟是打定车轮战的主意,要将守军生生耗死。
眼看云梯再次搭上城楼,秦萧不慌不忙张弓引弦,这一箭瞄准了铁勒人的红底狼旗,箭去如流星,三百步距离稍纵即逝,狰狞咆哮的狼头被撕扯出一道豁口。
天风呼啸,豁牙咧嘴的狼头愤怒咆哮,却已失了气势。
王旗被毁严重打击了攻城军的士气,趁此机会,守城军将数口两人合抱的大锅抬上城楼。刚烧开的沸水居高泼下,攀爬云梯的铁勒人被浇了个正着。
这滋味可比热水澡酸爽多了,铁勒人活像被水漫老巢的大耗子,嗷嗷叫着原地起跳,以各种姿势自由落体。
鏖战从天光乍明一直持续到夕晖散尽,眼看强攻无果,耶律璟终于鸣金收兵。受伤的士卒亦被抬回营中,医工粗略瞧过,眉头皱得死紧。
“殿下恕罪,”老医工颤颤巍巍,“老朽实在、实在是无能为力。”
耶律璟皱眉:“他们只是烫伤,骨头和要害都还好好的,你连试试都不肯吗?”
老医工摇了摇头:“殿下有所不知,这些中原人太歹毒了,在沸水里加入了金汁!”
耶律璟微微色变。
所谓“金汁”,其实就是粪水,恶心还在其次,一旦烫伤皮肉,极易造成伤口感染,哪怕没伤及要害,也能要了人命。
当然,古代不懂细菌知识,更没有“感染”这个概念,但金汁伤人会造成伤口溃烂这个常识,耶律璟还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