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之所以得名,很大程度上是由潼关而起,”她喃喃道,“潼关是关中东部屏障,本该握于掌中,只是被上都挡住了,一拖再拖,直拖到现在。”
彼时众将各去清点人马,帐中唯有丁钰在侧。闻言,这理工男还没反应过来:“那又怎样?反正迟早是你的。”
崔芜:“当年天宝生变,安史叛军攻入长安,首先拿下的就是潼关。若是有人效仿安史叛军,渗入潼关,你猜会如何?”
丁钰听明白了,立刻凝重了脸色:“你是怀疑,上都城内,有旁的势力作乱?”
“会是谁?后晋那没出息的儿皇帝吗?”
崔芜目光凝固:“若是晋帝倒还好办了,怕就怕,来的不是儿子,是老子。”
丁钰瞳孔骤缩,表情堪称恐怖。
“不、不至于吧?”他结结巴巴,“那姓祁的守将再不济,会吃里扒外到投了胡人?”
崔芜:“晋帝当年也算是个难得的英豪人物,为了一个利字,还不是吃里扒外地投了胡人?”
丁钰没法与她争辩,脸拧成了麻花。
“若真是这样,”他收敛了笑意,抬手摩挲下巴,“盖先生潜入上都城,不是很危险?”
“确实,”崔芜赞同,“风险比原先预测的大得多。”
若对手是祁庶,有崔芜,有靖难军,有关中十三州与利害驱动,盖昀即便被察觉行踪,也能凭三寸不烂之舌翻盘。
但是铁勒人……他们的刀锋远比脑子更快,不会给盖昀这个机会。
怎么办?
这是前所未有的难题,在此之前,崔芜虽遇险无数,却总能自机巧处破局,将于己不利的局面翻转过来。
彼时实力尚弱,但也正因为一个“弱”字,让她少了许多负担和拖累,行险不必有所顾虑。
这是崔芜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指挥大军作战,而军事韬略是她的软肋和短板。
延昭是将才,其他将领也各有各的经验与长处,但他们可以给她建议,却不能代替崔芜做出决断。
她弱质纤纤的手腕上,压着的是数以万计的人命。
“不等了!”崔芜闭目片刻,果断拍板,“召集五军主将,咱们升帐!”
攻克庆州等五州时,是延昭领的兵,这是崔芜亲自挂帅,也是她头一回以主帅的身份升帐议事。
五军主将知道厉害,屏息凝神地来了,然后听到一个令他们振奋雀跃的消息。
攻城!
“号角吹响,即为战端开启之时,”崔芜目光锋锐,一字一顿,“还记得秦帅教过你们什么吗?”
除周骏和岑明外,其他三位主将都曾在安西军中“进修”过,闻言不假思索:“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
崔芜颔首。
“调军用兵,你们的经验远胜于我,我不瞎掺和,”她说,“只有一点,都给我往死里打!”
五军主将肃容应了。
韩筠心思机巧,遇事难免多想几分,紧接着问道:“敢问主上,五军同时出击,谁为主谁为辅?”
丁钰心头“咯噔”,直觉这话背后藏着“别苗头”的迹象。只他并非主君,没有在这种场合插嘴的余地,只略含隐忧地看着崔芜。
崔芜沉思片刻,毫不脸红地照抄了前人台词。
“分什么主副?”她拍案而起,“城中屯兵六千,我麾下将士万余,翻倍的兵力,还要分主副?”
“五路人马皆是主攻,都给我玩命打!”(1)
五路主将:“……”
没有任何争执,他们向案后的崔芜行礼,各自退出帐外点兵。
在主帅绝对的权威压制下,所有的派系暗涌都被不由分说地摁了下去。
帅令传下,各营抓紧清点军备,火头则忙着埋锅造饭,准备早食。
两个时辰后,五路大军各自开赴负责的城门外,随着一道流光窜上晨光熹微的天幕,炸出第一道破晓霞光。
攻城战,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