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咬了咬牙:“都是女子,我便直接问了。这位姐姐,每日月事来时,是否……淅淅沥沥,久下不去,且又腹痛难忍,如坠冰窟?”
崔芜眼神骤冷。
那杜慧娘却是低头沉吟,不曾瞧见:“观姐姐脉象,昔年应被寒气伤过身子,又不曾好好调养,以致落下病症。”
“幸而姐姐秉性强壮,远超寻常女子,心境亦是豁达,这些年方隐而不发。可若继续操劳,只怕……”
她再迟钝,也知道后面那几个字万万说不得,赶紧咬住舌尖,拼死拼活地咽了回去。
然而她蒙得了别人,却瞒不过同为医者的崔芜。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这些年虽尽力调养了,奈何政务繁忙,战事又吃紧,哪里能真正撒手不管?
遂笑了笑,替她把话说完:“只怕会积损成毁,妨碍生育,更会影响寿数,可是?”
杜慧娘大惊,就要伏地请罪:“奴婢该死!奴婢医术浅薄,定是断错了。”
崔芜眼疾手快地摁住她:“是我叫你诊的,你实话实说,有何罪过?行了,别一惊一乍的,当心吓到旁人。”
杜慧娘这才战战兢兢地坐回原位,只听崔芜漫不经心道:“方才的话,出你口入朕耳,莫要被第三人知晓,否则……”
杜慧娘会意,忙不迭表忠心:“若有第三人知道,皇上只管拿了奴婢这副口舌去。”
崔芜失笑:“那倒不必,口舌留着替人看诊问脉吧。”
杜慧娘还欲说些什么,忽听门口人声嘈杂,却是两名内宦抬着个冻晕的小宫人走了进来。她顾不得许多,赶紧上前帮手,一番忙乱之下,好容易将人救醒,再回头时,崔芜已不见踪影。
仁安堂位置偏僻,直线距离虽不算远,然而中间隔了几座宫舍,光绕路就要走上半个时辰。
崔芜心知身后跟着禁卫,抬手招来一人:“去跟太医院说一声,冬日苦寒,多有宫人冻伤冻病。让他们拨些药材送去仁安堂,不足的份额,从朕的私库走。”
禁卫答应一声,躬身退下。
崔芜踩着积雪回了垂拱殿,女官袍服虽蓄了丝绵,到底不如狐裘暖和,走到一半就缩手缩脚。幸而殿中生着火盆,厚厚的门帘一放,再凛冽的风声也被隔绝在外,她迫不及待地舒展手掌,用炭火烤热前后心。
恰好丁钰递牌觐见,见她冻得脸青唇白,不由诧异:“你这是怎么了?天寒地冻的,又去哪转悠了?”
崔芜却有些心不在焉,被他问了两遍,方没头没脑道:“阿丁……我想见他。”
丁钰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只当这丫头害了相思,没怎么往心里去:“那不简单?反正年关将近,你给秦自寒下一封旨意,命他回京述职,不就能名正言顺地见到了?”
炭火烤热了崔芜手掌,也令冻得麻木的理智回笼。她揉了揉眉心,苦笑着想:我真是疯魔了。
“外敌未退,京里也不太平,我这时候把他召回来做什么?架在火上烤吗?”崔芜摇头,“罢了,只是随口说说。”
丁钰隐约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瞅着崔芜脸色:“可是为了钟氏的事?要我说,这姓钟的吃里爬外,拿百姓救命的口粮喂饱铁勒人的肚皮,简直混账透顶!”
“这种人,宰了就宰了,还用挑日子吗!”
崔芜知他误会了,索性顺着误会岔开话题:“钟氏不足为虑,但钟氏家主口风里透出的那人,不能不慎重以待。”
皇城司拷问出的口供,唯有女帝一人知晓,丁钰也是今日方知,钟氏家主攀扯上旁人:“是谁?”
崔芜蘸了茶水,在案上写下一个“谢”字。
陈郡谢氏的“谢”。
第273章
自魏晋以来,世家便以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为首,谢氏份量,可见一斑。
至少,在没有更确凿的凭据之前,单凭钟氏家主一人供词,很难将其治罪。
“这事你知道就行,以后见了谢崇岚,脸上莫要带出,”崔芜叮咛道,“凡事不做则已,出手必得封喉。若是露了痕迹,叫
对方生出戒备,那就弄巧成拙了。”
丁钰煞有介事地点头:“放心,我也是有城府的。”
崔芜:“……”
丁钰察觉不对,回头瞪她:“什么意思?看不起人啊?”
崔芜干咳两声,将一句到了嘴边的“我还以为你个老六跟城府绝缘”咽了回去。
“没事,挺好的,”她一本正经,“说明你成长了。”
丁钰没听出话中玄机,当褒奖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