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芜缩在袖中的手指捻动了下,难得面露踌躇。
“我想请兄长打出安西军的旗号,越声势浩大越好,”她说,“我知如此作为,必会令盘踞庆州的守军生出戒备,但我有我的用意。”
秦萧垂眸:“可以。”
崔芜:“……”
她在书房等待秦萧归来的半个时辰中,准备了种种说辞,设想了手头能拿出的筹码,准备不遗余力地说服秦萧。
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痛快,根本不需要她解释什么,直接一口答应。
“兄长……不问我缘由吗?”
因为过于吃惊,崔芜开口时甚至磕绊了下:“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这样要求?”
秦萧端起茶碗,里头并非什么上好的茶叶,而是用粗茶炮制的茶砖,喝在嘴里有一股苦涩味,他却饮得慢条斯理,姿态闲适。
“若是秦某没猜错,”他说,“应当与阿芜着急赶回原州的缘故是同一桩吧?”
崔芜揉了揉额角。
“兄长用兵如神,料事亦能未卜先知,”她坐得太久,双腿有些酸麻,换了个闲散些的姿势,“原州境内出了点小变故,根子却是应在庆州,里头还有一位我的老朋友……唔,想请兄长帮忙将阵仗闹大些,分一分她的心思,方便我顺藤摸瓜。”
秦萧面露沉吟,曲指在长案上有节奏地敲击几下。
“日前安西军中疫病四起,全靠阿芜力挽狂澜,方才平息疫情,更救下阿适一条性命,”他平静地说,“莫说只是大张旗鼓,便是要我发兵庆州,将你那位老朋友请来做客,也不是不成。”
崔芜正喝茶,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呛得连连咳嗽。
“这个……有点太凶残了,”她尬笑,“这位老朋友倒是跟我没什么大过节,只是她手段难缠,放任在外总归有些麻烦。此事我已有章程,不必劳烦兄长亲自出手。”
一顿,又有点不放心地确认道:“事先放出风声真不会让兄长为难?需不需要和几位将军商量一二?”
秦萧笑了笑。
“沙场征伐,不是每一场仗都能出其不意,”他淡淡地说,“若是连区区庆州守军都应付不了,那秦某也白领河西这些年了。”
崔芜遂放了心。
和秦萧通完气,她又寻来延昭,细细叮嘱了一番。
“我知你于兵事上颇具天赋,但有些东西不是光靠天赋就能成的,”她说,“此次与安西军合力攻下夏州,可有什么心得?”
延昭想了想:“安西军打仗有杀气,两军对垒时还未如何,敌军先失了一半锐气,等到吹角冲锋,就只有丢盔卸甲的份。”
崔芜颔首
“河西四郡远离中原,形同孤悬,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找不到盟友,”她说,“且河西地处冲要,物资却难言充沛,于兵事上而言,几与死地无异。”
“如何能从死境中搏出一条生路?那自然是将每一仗都当成必死之役来打,唯向死,方能求生。”
延昭若有所思。
“这是我大力促成此次合兵的理由,也是我想你们向安西军学习的东西,”崔芜说,“咱们一路走来,不能说顺,但取巧的时候太多——巧谋诡计固然能最大限度降低己方伤亡,却也让将士们失了沙场磨练的机会。”
“日后用兵的机会多得是,不是每一仗都能用智谋讨巧,好好跟安西军学学什么叫向死而生。你学得越好,咱们日后走得就越远。”
延昭性子粗直,最大的好处是听得进人劝。他觉着崔芜的话有道理,便点头应了,一点没有心理包袱:“主子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崔芜满意了,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
她于翌日一早启程,秦萧亲自出城相送。归途不必如来时那般星夜兼程,崔芜改坐了马车,从车窗里探出头,与纵马在侧的秦萧说话。
“兄长领兵在外,军粮可还支应得过来?凉州旁的都好,就是可供开垦的土地太少了,若是垦得厉害,又容易造成沙漠化……”
她一不留神,带出了现代名词,赶紧咬住舌尖,断了话音。
秦萧分明听见了最后三个古里古怪的字眼,却未刨根究底,抬手拂开一截险险挨着崔芜的枯枝,口中道:“河西粮食从来是不够的,免不了想些法子弥补一二。”
崔芜好奇:“比如呢?”
秦萧若无其事道:“比如,塞外时有沙匪出没,以打劫牧人行商为生。秦某不才,既领了河西四郡,自然要肃清宵小,还治下百姓一个宁静太平。”
崔芜:“……”
难为秦帅,能把“打劫沙匪黑吃黑”说得这般清新脱俗。
“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沙匪毕竟有限,哪怕干一票顶三年,也迟早有吃光的一天。”崔芜沉思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既可弥补河西物产不丰之患,若是实行得当,说不定还能给八月份的互市添一份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