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萧视线转了来:“什么主意?”
崔芜对他招了招手,示意凑近点。秦萧自马背上倾侧过身,听着崔使君附在他耳畔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
跟在后头的颜适没听着前文,光见到崔芜拉着自家少帅说起悄悄话,心里痒痒的,恨不能跟着凑过去,听一听这二位说些什么。
崔芜嘀咕了好一会儿方罢:“兄长觉着,这主意如何?”
秦萧转过头,正对上崔芜闪闪发亮的眼神,不由失笑。
“主意是极好的,”他说,“就是损了些。”
崔芜不以为然:“都说慈不掌兵,怎么兄长统领安西军多年,也有心软的时候?”
秦萧抬手在她额角处轻轻一敲,崔芜“哎呀”一声,往里缩了缩。
“损是损了些,不过用来对付觊觎河山的豺狼之辈,正合适不过,”秦萧说,“这一招连消带打,秦某领阿芜的情。”
崔芜这才心满意足。
秦萧将她送到城外十里处便止步。然而他未曾立刻折返,而是寻了处高坡勒马驻足,目送崔芜一行远去。
颜适领着亲兵护卫身侧,终于逮到机会问道:“少帅,崔使君方才与你说了什么?”
秦萧垂眸片刻,不答反道:“传令凉州,让他们挑选百余精锐轻骑,一律换上回纥部族的皮甲弯刀。”
颜适下意识应了,说完忽觉不对,在脑中反复回味着秦萧这道谕令背后的意味,微微抽了口凉气:“少帅这是打算……”
“崔使君有句话说得不错,浑水才好摸鱼,”秦萧淡淡地说,“这些年,回纥人没少拉拢西域诸邦骚扰河西边陲,咱们也该还一份厚礼才是。”
颜适心领神会:“属下明白。”
“此次出塞,务必谨慎保密,一旦泄露,后患无穷,”秦萧继续吩咐道,“夺来的牛羊充作军粮,今岁青黄不接的时节便可支应过去。”
颜适恍然:“这是一石二鸟啊。”
又往秦萧身边凑了凑:“崔使君这般上心,又是治疗疫症,又是想法子帮咱们解决粮食不足的短板……少帅,你说有没有可能,崔使君对你,也并非毫无心思?”
秦萧垂眸,盯着自己勒住缰绳的右手,那只手曾在崔芜练箭时试过她的腕力,也曾在她堪堪滑倒时及时扶了她一把。
虽然斯人已去,指尖却似还残留着柔腻的触感。
秦萧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是一派冷定从容。
“崔使君不只是女子,更是五州之主,日后还会是关中主君,这种话,以后能不说便不说,”他委婉提点颜适,“若被有心人拿住话柄,做起文章,怕是会坏了咱们与关中的交情。”
颜适有些泄气。
战阵上杀伐决断的少年悍将,遇到这些弯弯绕却时有力不从心之感。盖因自小被秦萧保护得太好,有些事未必是想不到,只是根本不会去想。
他几次三番居中转圜,无非是觉得自家少帅难得对一个女子动了心思,想要玉成好事。偏偏这女子身份特殊,动辄牵扯到眼前盘根错节的局势。
怎么就这么难!
颜适到底不甘心,虽然答应了,回去路上还是忍不住追问道:“可是少帅,你真不想……”
秦萧打断他:“并非不想。”
颜适应声闭嘴,睁大眼睛看着他。
“只是……还不到时候,”秦萧低头搓了搓指尖,“崔使君非寻常女子,再等等吧。”
***
崔芜为何急着赶回原州?
因为有人借着她修堤治河之事大做文章,在民间散布新任主君大兴土木、靡费民生的谣言不算,还想寻机凿开河堤,将大涨的春汛泄入良田,再伪造图谶,宣称新任主君德不配位,河水冲堤乃是上天示警。
实事求是地说,这一串组合拳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却十分恶毒。一旦真得了手,崔芜辛苦打下的基业不说化为乌有,也会根基动荡。
是以丁钰听说了前因后果,立时怒了:“谁这么丧心病狂?对付你就算了,河堤一旦被毁,千里良田都得毁于一旦!到时候,两岸百姓得死多少人?就算捡回一条命,也得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吃什么,住在哪?”
“能想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法子,当真不把百姓当人看!”
崔芜:“这话倒是不假,她确实没把底下人当人看,不然当初凤翔城内也不至于瘟疫蔓延,患儿爹娘却连个正经大夫都找不着。”
丁钰一愣:“你说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