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见到韩稜,自己并无半分恶意,是甚至以一种欣赏的态度接待的对方。
会这般看不顺眼,无非是觉得两个人不般配。
可什么样才算是般配?
论门第,论样貌,这二人各不相下。
论品行,论个性,韩稜一身高风亮节、磊落光明,瞧着不过才及冠,还处于纵有些浮躁的青涩,也会被笑慰一句“赤诚”的年纪。
最难得是真情,单单凭这一点,纵有各种缺陷,也可以得到许多的包容。
何况人家旧识故交,想必早已送了多回,往后他也并不能阻止。
竟是自己刻薄了。
陆玹微哂。
不得不承认,对于姜灿来说,比起从前那两人,韩稜已是挑无可挑。自己有什么不满意的?
难道还能找出更好的人选?
可这世上并非没有更出色的郎君,分明……陆玹呼吸一顿。
无法理解。
更好的人选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想到“我胜那人许多”?
陆玹怔忪片刻,察觉手上一湿,回过神,才发现砚中的墨汁已经多到溢了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他想。
原来这才是根源。
不是因为韩稜与她不相配,即使今日韩稜拥有郑绥的出身、陆琪的容貌,及他本身的赤诚,自己还是会不舒服。
只因这个人不是我。
陆玹沉默地清理了桌案,净手更衣,重新来到书架前。
终于打开了那匣。
烛光下,琥珀的簪体,羊脂白玉的簪头,俱都泛着温柔敦厚的光,那花缘处薄如蝉翼,微微透明,看起来跟真的似的。
玉匠巧手,雕琢得形神兼备,浑然天成。
他取出拿在手上把玩。
簪头的样式是他亲笔画的,送往玉匠处时他嘱咐,“要快,但不可因快赶工”。
岂不知,原来等待还可以是这样一种似忧似喜的踌躇心路。
还没拿到手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想象她戴上的样子了。
甚至想象出阳光映照下,她唇畔的微笑是以什么样的弧度漾起的。
陆玹赏玩片刻,轻轻将玉簪放回锦匣,在桌上铺了纸,就着刚刚研出的墨汁,提笔凝神。
我与她既不门当户对,性情也不相投。
她姑母非良善之人。
她阿父市侩粗率。
柔软纯粹是她的优点,却也因此,不适合为我妻。
这些,都是横亘在眼前的问题。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条缕清晰地将这些弊端一一都写了下来。
婢女见他面容平静,神情专注,还以为是在处理什么正事,屏息静气地换了茶。
而陆玹将纸摊平,直视了半晌。
仍旧不足以打消那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