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姨娘在公府不止一次感慨,也太排场了些。
光是她们住的这小祗园,进门是碎卵石铺的小径,错落着几块太湖石,最小的也有四尺多高,一株大玉兰,年岁已久,有三小孩环抱那么粗的桩子。
园径深处尽是西府海棠,开得正娇艳,芳毯茵茵,一条清溪横亘,簇拥着的五间厢房,正房悬一块匾额题“小玲珑”,仿佛置身罗浮仙境的,便是姜灿住处。
下人们俱都十分有素,走路无声,规矩颇足。
萧姨娘好奇问:“怎么不见从前那个叫青骊的小娘子?”
姜灿正有些尴尬支吾,一旁棠梨机灵接话:“青骊已经不在府里做事啦。”
萧姨娘了然:“配人了?还是求了体面,放出去了?”
棠梨笑眯眯道:“放出去了,我们都可羡慕。”
萧姨娘自己做过丫鬟,很知道丫鬟最羡慕的两种人无非是成为主母器重的大丫鬟或主君的通房姨娘,再就是求得恩典出府。
前两种人生,萧姨娘都体会过了,但也由衷地叹:“真好,真好。”
姜灿觉得跟棠梨相处起来特别舒服。
以前青骊在伯府,虽然不至于摆什么架子,但是在公府浸淫久了,面对她时那种眉眼神情、语言态度偶流露出来的轻视,就很微妙。
姜灿以前不能概括这种感觉,只以为自己想多了。是在察觉姜清的面目后,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的。
但棠梨完全不会给她这种感觉,对方伶俐大方,做事又稳妥,姜灿很喜欢她。
小玲珑外的海棠树下摆了石桌与蒲团,就很适合在这里打发闲情雅致。
姜灿有时候抱了绿绮或乘月出来,琴声和着鸟鸣啾啾,特别有意境。
一曲收尾的时候,琴音铮然,激得头顶花瓣飘下来,打着旋儿落在清溪里、小桥边,还有几瓣格外懂事的,缀满女郎发间,缱绻得不像样。
小婢嘴甜地夸道:“真漂亮!女郎长得洛神仙女一样,把这园子都衬成仙境了,叫人挪不开眼!”
姜灿扬脸笑道:“就吹吧,你见过仙女呀?”
她笑起来长眉弯弯,明朗眉眼,发间的珍珠步摇轻轻摇曳,映得容光秾艳。
这下小婢是真的傻住了。
看呆了。
屋里萧姨娘起身了,从窗边探出来,喊了句:“女郎?”
“来了!”姜灿答应着,抱琴起身,踏上几步石阶,问,“姨娘起来啦?睡得好不好?”
“好……咦,”萧姨娘愣了,“刚刚那是女郎弹的琴?”
姜灿也愣了,随即懊恼不已。
人一旦养成习惯,潜意识里是很难改的。
果然听见萧姨娘抽着气道:“这琴是哪来的?”
萧姨娘虽只是平襄伯的妾室,可跟着姜灿的生母在闺中时,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她一眼即知,此琴非凡品。
她摸了摸那琴身,笃定道:“这是兰翁斫的琴。”
她道:“从前三娘有一把兰翁琴,是伏羲式的,在家宴上奏演过,让诸位姊妹兄弟们一观,八娘很是羡慕。”
平襄伯口中的颜八娘,温柔动人,端庄稳重,萧姨娘口中又不一样。
她有小性子,会与姊姊拌嘴,会趁宴席上旁人不注意,悄悄塞点心给还没吃饭的婢女,还会与婢女咬耳朵羡慕:“好想要一把那样的琴啊!”
姜灿从前就很喜欢听这些事。
但眼下,她尴尬不已。
萧姨娘笑眯眯:“是小姑安排的吧?请人教女郎学琴,又赠了这么贵重的一把琴,哎呀呀,就说小姑最疼女郎了。”
姜灿动了动唇。
怎么说呢……
其实可以搪塞是姜清赠她的,但不想。
一想到明明是那个人做的好事,发的善心,全都被姜清占了去,莫名就觉得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