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佝偻着腰,抱糖罐钻进漆黑一片的库房。
“说起来,”周妈忽然压低声音,脸凑到李蕴前,挡住她向后看的视线,“今早厨房送去的杏仁酪,听说大少爷也只尝了一口就搁下了?”
今早?今早除了那碗浓得发黑的药,哪来什么杏仁酪。
李蕴心中奇怪,面上不显,冷漠地拉远与周妈的距离。
周妈得不到回答,故作关切地摇头:“这般挑食,身子怎么能养好。若是不合胃口该和厨房讲,厨子们也好为大少爷……”
“夫君的身子,自有大夫照看着,不劳周妈费心。”李蕴笑,“这糖既然送回来了,就劳烦您入库登记。”
周妈不肯就此罢休:“大少奶奶刚进门,许是不知道。大少爷这些年退回来的东西,库房里都快堆不下了。”她指了指角落几个箱子,“您瞧,光上个月就退回来好些。这么多宝贝,他一个也不要,您说心里到底想什么呢?您是他的贴己人,您……”
李蕴听不下去,忽问道:“哎,周妈。昨日没拿对牌,您应当没记出库吧。”
“这……”周妈瞬间噤声。
李蕴走后,没有对牌在,她当晚对账时的确忘了补上。
她偷摸瞟身后,确认狗儿还没出来,丫鬟们在外边忙活,方压低声音道:“平日进出都有记录,老奴一次不敢懈怠啊。但昨儿特殊,大少奶奶您是知道的,要不是您,老奴也不会……您说是吧。”
三言两语就想把她拉过去。李蕴笑:“是。李蕴在此谢过周妈了。”
“哎,大少奶奶,您说这话就折煞老奴了。只是,麻烦大少奶奶……”
李蕴俏皮一笑:“昨日我只来领了冰糖与陈皮,狗儿替我送回去的。其余的,没了吧。”
“是是是。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周妈冲门廊下的丫鬟们喊,“你,机灵点儿的,过来。”
“去把我屋里那瓶梨膏拿来。”周妈厉声命令完丫鬟,转脸对李蕴赔笑,“大夫人之前赏老奴的,舀一点兑水,咳嗽喉咙痛什么的,立马就好。老奴粗人一个,生点病熬过去就好,这种宝物哪舍得用,封纸都没撕。今斗胆献给大少奶奶,带回去给大少爷用用。”
“不,大夫人给您的,您好好留着就是。”
“大少奶奶莫不是看不上老奴,看不上大夫人的赏赐。”
李蕴勉着笑:“怎么会。大夫人关照您,赏您梨膏,这般心意,我怎敢随便转手接下。”
周妈笑容一僵,道:“是是,大夫人的心意。”
“那,若无其他事我便回去了,夫君还在院中等我。”
“哎,好,大少奶奶您慢走。”
周妈点头哈腰,等李蕴走远后一变脸色,将手中掸子重重摔在地。小丫鬟赶忙捡起掸子,却被周妈一脚踹翻。
“以为自己是谁呢,嫁个死人还敢到我头上作威作福。我呸!还不快滚!”
小丫鬟捂着腹部爬起来,忙不迭点头退回门廊。
李蕴踏出库房,不用回头看也能猜到周妈是副什么德行。
不过这些倒没那么重要。反而是周妈挡的那一下,像要遮掩什么,叫她格外在意。
昨日狗儿送她回去,一路上不发一言。他似乎耳朵不太好,腿脚不利落腰杆也挺不直,面对询问只会嗯嗯啊啊,什么也问不出。
她原以为狗儿是周妈之子,但今日见周妈提防狗儿的样子,又感觉不对。
可狗儿如此笨拙,有什么好防的。难道那小子是装的?难不成他是谁安排进库房盯着周妈的?
李蕴正想得出神,忽然脚下一滑。
身后传来呼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