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彦蓦地回头,只见身后之人形容清癯,正是谢崇岚。
他心中虽恨,却也知道孙家生死只在女帝一念之间,万万不敢犯其忌讳,更不想与世家魁首有何牵扯。
遂敷衍道:“有劳谢公垂问,不过偶感风寒。孙某这便回帐,谢公且请自便。”
刚转过身,却听身后的谢崇岚悠悠道:“孙侯以为,隐忍退让,就能为孙家争得生机吗?”
孙彦驻足,狐疑转身:“谢公这是何意?”
“老夫只是有感而发,”谢崇岚微笑,“孙侯乃天之骄子,奈何时运不济,沦为臣俘,死期将至而浑然不知,实在可怜、可叹。”
孙彦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方才听孙侯咳嗽,似是肺脏有疾,”谢崇岚点到即止,“老夫帐中有清心润肺的好茶,孙侯可否赏光?”
孙彦咬牙,只迟疑了一瞬。
“如此,叨扰谢公了。
第337章
元光二年十月初三,京中生机尚未消尽,北境已是清寒肃杀。
当薄霜覆上衰草枯叶时,会盟使团抵达了幽州。
这是崔芜第一次见证这个时空的北京城,此时的城池尚未经历国都的显赫风光,斑驳城墙遍布风霜痕迹。青砖石上留下累累伤痕,每一道都记载着异族对此地的掠夺和觊觎。
会盟地不在城中,而是城郊西南十里处。这是为了安全考量,宁可被铁勒嘲笑,也不能失之大意。
崔芜禁不住北境寒意,早早披上狐裘——使团北上会盟,丁钰亦在其列,亏得他细心,带了好些冬日的厚衣裳,才没叫天子冻出好歹来。
崔芜裹着厚重狐裘,出得极好的雪白风毛随着呼吸拂过面颊。王帐刚一立好,她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去,围着篝火直搓手。
“冷!”她对丁钰抱怨,“这都什么鬼天气?才十月初就冷成这样!”
丁钰却觉得还好,衣裳穿得厚实,反而觉得帐内篝火太旺,身上燥热得很。
“这阵子又操劳了吧?别好不容易养回一点底子,又给折腾没了,”丁钰毫不客气地数落,“等这事完了,你也好好歇歇,吃饱了睡足了,比什么都要紧。”
崔芜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丁钰瞪眼:“怎么,我说的不对?”
崔芜有气无力:“我每天被兄长耳提面命,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就别跟着掺和了吧?”
丁钰是个奇人,旁人遭遇失恋打击,怎么都得消沉几天,他却光速回血,甚至由此培养出“喜欢她就要看她吃瘪”的恶趣味。
“谁让你不遵医嘱,满朝上下也就秦自寒治得了你三分,”他气死人不偿命地得瑟,“该!”
亏得王帐里没干果,否则崔芜又想丢他。
话音刚落,帐帘被人掀开。秦萧稳步入内,见了丁钰并不诧异。
他一开始确实瞧丁某人不顺眼,但自从太原府衙,两人联手过一回,交情倒似突飞猛进,彼此见面也能友好寒暄。
毕竟,丁钰再怎么欠,总比某个姓孙的强多了。
“陛下,”秦萧中规中矩地行了礼,“铁勒使臣到了。”
崔芜倏尔抬头,精神陡振。
会盟所在的幽州仍是铁勒实控,但崔芜不可能把自己送进铁勒人掌握,坚持要求铁勒使团入大魏王帐和谈。
“爱谈不谈,不谈拉倒,”她非常直白地对铁勒使臣说,“大不了,朕就当来塞外欣赏风景,咱们两家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铁勒使臣还想玩激将法:“大魏天子莫不是怕了?胆子这样小,在咱们草原,就该待在帐子里绣花奶孩子,何必出来吃这个苦头?”
崔芜这辈子听过的性别嘲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回,早免疫了:“呵呵,那是谁被一个女人揍得卧床不起,连老婆孩子都丢了,只能龟缩幽州城里不敢露面?”
“我看,你们汗王连个女人都不如,要不干脆入朕的后宫,朕保证给他给贵妃当当。”
铁勒使臣出离愤怒,有心拔刀威吓,奈何崔芜身边站着勇冠三军的武穆王,且一只手已经摁住腰间剑柄。
可想而知,使臣若敢御前不敬,秦萧就敢当场斩了他,再将首级送回城内。
于铁勒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