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不长的一段时间,我去了学校那里,看了考榜,拿了通知单回来,回来是要路过那家门口,这让我多少有些悸心,无独有偶,偏偏这个时候,远远的就可见那个人立在道边,像是在有意等我过来,我的心里不由一阵阵紧张和发怵,一路上的喜忧参半也随着那些人的不意出现更加让人窘失色,我敬重那个立在路边的人,不只因为他是威严可亲的校长,而且还是那个女孩的远房叔伯,她落榜的事,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我不惟有些心虚胆颤,生怕被那个人瞧了个通透,生怕……
“格日勒,你确定了吗,你要去那里读书了吗?”那个人见我怯生生的走过来
,趋上前一步,急切的问着他。
“嗯……我去!”我有些窘迫,但还是直截了当回应了那个人触过来的目光,那个人显然知道这话分量有多重,恍似有些欣慰,又存有惶感不解的再次盯向我。
“去县里读书是很昂贵的,你都想好了,那可是一去就是三年呐!”那个人盯梢过来的目光有近让我不那么舒坦,不由得抬头看了校长一眼,顺从的点了点头,没有言语,我知道,我家的底细情况,那个人还是一清二楚的,尤其是像我们这样人口众多的家庭,要供一个去县里读书的人,是要颇费钱财和精力的,况且就目前的家庭状况看,未必能支撑我走下去,况且那时大多数学生都把中考作为学业的拐点,考上了则成就出息,考不上要么复读,要么就是辍学务工务农,可我选择了继续念下去,无疑就是要将这拐点拉直,又向前延伸了一大步,将来要参加高考,念大学,虽然这看上去,听起来是何等荣耀光彩,可这背后付出的艰辛与花费,确不是普通人家所能够负担和想当然提供的。即便我是那时那个学校里仅有的几个考进县里最好中学的学生。
“你家里同意吗?”那个人再次索味着问。
“同意。”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而后边低着头,从那个校长面前溜开了,走出了很远,我才想回过头来去看一地角,见他还是那般茫然的向这边望着。似是见我回头一瞬间又存乎那般欣慰的点头叹息。是的,我出人不意的考上了高中,而且是县里最好的中学,并且是村里仅有的几名学生当中唯一的一名男生。我拿着那张录取通知单,辗转不定回到了家里,且把这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母亲。
“妈,我考上了。”我还是那般怯生生的说。
“考上哪了?”正在准备午饭的母亲不听闻的随口应着,似乎并没有在意我苦思良久的话语,这让我心里有些不快。
“考上新中了”他不由得闷心的诠释着,显见是带有多少情绪的,就差一点没有将那通知书交给她看。
“新中?”母亲立时停下手来,端视打量着我,“就是城里的那个,咱村老支书孙子去的那所学校吗?”
“嗯,就是那里,我去吗?”我不无疑虑的望着她,希望能从最为亲近的人这里找到一个肯定的答案,这也是我不想过早把它拿给家里人看过的一点小心思。
“新中……”母亲沉吟了一下,“那啥,你不想复读了吗?”那份很为复杂的表情一时间又可呈现在她的脸畔,惊动着让她不免这般问着。
“不了,我不想去那里。”我似是有些恐慌,稍有抵触的说出了我自己切实的那种想法。
“那就好!去,咋能不去呢!”听说真要到了那里,将来肯定能上大学,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转眼之余,她已是兴奋拂面,优柔的转过身子,将那炒菜的铲子弄得澎叭作响,像是这动静超乎寻常了些,养父文玉林掀开门帘从里屋走了出来,一时见着我手里抖落着那张大红印章的东西,顿时明白了些什么,两眼放着异样的光彩,径直走过来,按住他的肩头。“孩子,真有你的,好样的,咱们去,一定要去。”我瞬间感激的看向他,心里暖暖的,踏实般的放下心来。
“咱们怎么难,都得供他,让他去……”我转身进屋的时候,就听见养父正对着母亲和气说着。
我考上城里高中的消息不胫而走,左邻右舍,亲亲故故都知道了,就连成日里杵着拐棍,满胡同遛弯的三舅公也不得不知晓般的另眼相看。心里恐怕也在想,“真牛,怪不得人家牛气,终究是牛了一回。”存疑若现的眼神里充溢着几许赞赏或是不满,他也变了许多,不再木讷的闷声闷气走路,也不再迴避着人家,视人无睹,溜之了事,时不时遇到认识的熟悉的,我也会停下脚步,寒暄几句。“三舅公,歇着呢!”“二叔,忙着呢!”“嗯!……没忙啥,回来啦?”一切都显得是那么唐突和意外,觉味来却又是那么的随意和自然,在旁人的眼里,我知趣了,应声了……我自己也觉得,我总算可以挺起腰板,扬眉吐气了一把!至少从过往那些人异样的眼光里,有了一种无声的肯定与认同,我尤如找回自信般的欣喜若狂,自鸣得意。
也就是从那时起,母亲显得更加忙碌了,迎来送往的,节奏比以前更快了。忽然有一天,她似乎想起什么,随即翻箱倒柜的翻找着什么,闲来无趣的我不由凑过去问:“妈,你要找什么?”
“没什么!噢!找到了,就是这个,谢天谢地!”她从那些显然陈旧多年的包裹里,摸索着,翻出了它,一个小巧的红布包,她触摸着,异常兴奋,手不住的颤抖,进而将头埋下,轻抚着它,陷入一片沉思当中。
“妈!那是什么呀!是古董吗?要是那样可值好多钱呢!”我打趣的发问扰乱了母亲既有的思绪,她一时回过身来,出神的望着我,转而又背过身去,转瞬的那一刹那,我,骤然发现母亲的眼角里闪着泪花,面容尤为显得苍白无华,我急步过去,抚住了母亲的肩膀,颤声的说:“妈,你怎么啦!妈妈!”
“孩子,你先出去吧!我没事的。”母亲有见强忍住泪水,哽塞着,推搡着我出了那里,一处局促不安的地角,喔茫然不知所措的站在那有近隔离开来的地方,一时也被这突入其来的举动给弄懵了。
这究竟怎么啦!多少年了,母亲可不是随意使性,伤心难过的女人,她还是很乐趣、豁达的,至少不至于那么悲观丧气,那是什么呢?是母亲背着养父藏匿起来的私房钱吗!还是太婆留给母亲的宝贝,这不可能,也说不定。在日子最为艰难的时候,确实看见母亲将那些随身带来的细巧东西当卖了,解一时之急。这其中自是有太婆留给母亲弥足珍贵的饰物,当然也有外公外婆馈赠的零头碎小,也偶尔无意中发现母亲会将那些悄悄集赞多日的零钱票子换成一两张整钱,细致的掖起来,藏到哪处不为人知的地角里,以备不时之需,我胡乱的猜疑着,只是觉得母亲,不是那种轻易抹眼泪的女人,他猜疑不透,不惟有些头痛,便不去想它,母亲在那屋里好久都没有出来,他黯然失神,也只有作罢,走开了……。
我还记得有那么一天,母亲大感不解的问他。“当初你为什么要回来,如果不跑回来,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说完,她扭过脸,近乎痛苦的哭泣起来,我强忍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要狠命的望向窗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妈,我对不住你,是我……”我忍不住这么想,冲出了屋外。
是的,如果那次他能坚持着,那么今天肯定不是这个样子,我痛恨自己的幼稚无知,因为如此,要他们如此遭罪、痛心,我也恍惚记得那时的我,仿如做了一个噩梦,接着就惊恐万状的跑了出去……这似乎是冥冥注定,又是不经意的转瞬似一颗流行划破天际,让人们都有了些不经意,似乎也不存在的瞬间想象,向往着又瞬间殒然消逝破灭进而一点痕迹也找不到。
以至于许多年以后,我也领悟到有些话,洽乎不是母亲说给我听的,而是索泣问着说给自己的。
那日晚饭的时候,母亲突然对着养父说:“他爸,这几天,我要出趟远门!”
“出趟远门,去哪里?”养父惊愕不由问着。
“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城里,多少年也没走动了,思泽这不也考上了高中,以便看望一下和那学校。”母亲低着头,咀嚼着饭,漫不经心的应道。
“我常去那里,看哪天闲,还是我去吧!那么远的路,你身体会吃不消的。”他不留犄角的说着。
“不,我一定要去!谁也……”母亲突然坚定的说着,让养父骤然吃了一惊,窘着脸,很是难看,同样,也让在座的哥哥、姐姐和他感到莫名诧异,他们看似很平常的言来往去,仿若一时间又是意味深重,有待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