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平日,杨九明定要训斥小太监多嘴。
可今日,他心底憋着一团闷火,并未训斥,反倒笑了声:“若他真的那般不识抬举,违了圣人和公主的一番美意,待他身死那日,咱家定来替他收尸,毁了他那张皮囊,也叫他下辈子再无此等烦忧。”
小太监寒毛悚立,面上却是笑着逢迎:“爷爷真是大善!”
“郎君,怎么办啊!”
紫藤小院内,榆阳战战兢兢捧着那封明黄色圣旨,一张黑瘦脸庞都吓得惨白:“当驸马不是好事吗?您、您为何要拒绝?方才那个老太监一看就不是好人,万一他回宫后,在圣人面前说您坏话,那您该怎么办啊?”
榆阳越想越绝望,抽噎的公鸭嗓嚎得裴寂愈发头疼。
“噤声。”
裴寂沉声道,又抬手:“拿来。”
榆阳怔了两息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将圣旨递上。
裴寂一言不发地展开,只见那圣旨墨字朱印,字字句句,在天光下泛着遒劲而不容置疑的光泽。
视线触及“朕之三女永宁,淑慎有仪,娴于内则”,他脑中也浮现起与永宁公主两次见面的场景。
第一次,那人目光炽热,毫无避讳。
第二次,那人不请自来,毫无矜持。
那样一人,与“淑慎有仪,娴于内则”可有半分干系?
更可笑的是,那样一人却强行配给他当妻子。
他裴寂的妻子。
一个男宠无数、声名狼藉的风流公主。
生平头一回,裴寂感受到何为心灰意冷,人生无望。
榆阳见自家郎君拿着圣旨站了许久,不出声,也没动作,一时也不敢上前打扰。
但他从未见过自家郎君如此失意的模样,哪怕多年前交不起束脩,被恶霸同学连人带书的赶出学堂,他也并未半分颓然挫败之意,只是弯腰将地上的书册一本本捡起、掸灰,小心翼翼收进怀里……
看来这门婚事,对郎君的打击真的很大。
榆阳虽不理解,但还是悄悄地搬了石盖,将院中那口水井给压上——
郎君可不能寻短见,黔州家中的老小可都指望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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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赐婚圣旨,有人忧,有人喜。
公主府内,得知赐婚的圣旨已经送达裴寂手中,永宁登时欢喜得都坐不住了。
“他接旨了?那他是何反应?是不是很高兴?”
永宁将手中那柄江南新贡的凤穿牡丹苏绣团扇搁在一旁,满脸期待地望向传话的小太监:“你还愣着作甚,快说呀!”
小太监头冒冷汗,半晌才支吾一句:“探花郎接了旨,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
永宁咦了声:“没说话?”
小太监讪讪:“是。”
话落,见公主皱起秀眉,小太监心里叫苦不迭,完了完了,公主怕是要不高兴了。
正想着该如何告罪,下一刻,却见公主以拳击掌,笑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太过高兴,以至于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太监:“……?”
“不过他这么激动也正常,毕竟为了得到他,我可是连自己都搭上了。想我府中这么多美人儿,有哪个能有他这般待遇?他且偷着乐吧。”
永宁越说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方、太真诚了,古有刘备三顾茅庐求贤才,今有她永宁舍身下降求美男……
“玉润,珠圆,你们说千百年后,后世人会不会也将我和裴寂的故事编成一段佳话,千古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