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过地垂了眼,苏墨看著她,眼神逐渐变得温柔深邃。
“锦瑟。”他拉她坐到自己怀中,正色道,“我的前半生,声色犬马,放任沉沦,过得一塌糊涂。及至后来才终於寻到出路,知道自己此生,原来还可以有所作为。也无其他,只是愿倾我一生之力,保一人快乐无虞。看似简单,实际却难於登天。我愿一直为此努力,只因如此,我的人生才不算荒废。你所受的苦难皆因我而起,我却从你身上寻找快乐,所以,我才是你的苦难,而你,是我的救赎。”
她静静看著他,静静听他说完,良久,仍一动不动。
仿若至此,才终於体会到自己往日的自私与渺小。她一味只想著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死亡,只需在最终的时刻与他相守,人生便了无遗憾,却从未想过,自己死了之后,他会怎么样。
苏墨重新伸出手来握住她,锦瑟才回过神,又盯著他看了许久,缓缓勾起一个笑容来:“知道了。”
自这日之后,锦瑟开始变得很黏苏墨,无论他到哪里,她总是形影不离地跟著。放在从前,她是绝对不会放任自己这样去打扰他的,可是如今,她忽然再没了那些顾忌。
虽然来了琼谷,然而苏墨要忙碌的事情仍然不少,朝中之事也並未放下,这些都是锦瑟现如今才知道的。朝中每日都会有快马加鞭的摺子送来,其实丝毫不比在京城的时候轻鬆。
苏墨阅摺子的地方与裴一卿研究药草的地方在一处,目的只为隨时知道裴一卿的进展,而现如今他批阅奏摺的时候,锦瑟就跟在裴一卿身边看他研究记录各种药草的药性用途,几日下来,也识得不少药草。
“这琼谷之中气候古怪,药草药性也多古怪,实在难以捉摸。”至疲累时,裴一卿终也忍不住扶额。
“怎么个古怪法?”锦瑟嗅著他新採回来的一些草药,只觉得味道一个比一个怪,听他这样说,忙放下草药问道。
裴一卿道:“譬如那依山,也是气候古怪之地,但却是四季温暖缺少冬季的古怪,故而那边的药草多珍奇且药性温和;而琼谷这里,却是温宜和恶劣兼而有之,药草药性也多是剑走偏锋,险中求胜。”
锦瑟听得有些糊涂:“意思是,以毒攻毒这种?”
裴一卿难得的笑了起来:“差不多吧。”
“那我身上这种毒,可否用这种法子解?”
裴一卿摇了摇头:“你身上那种毒,绝非寻常解药可解。王爷如今不是正在寻找一个氏奴族的女子吗?我也希望他早日寻到,也好一窥解毒之奥秘。”
锦瑟看了看他面前堆积如山的草药,疑惑道:“也就是说,你在这里研究这些药草,根本与我身上的毒无关?”
裴一卿嘴角又隱隱一勾:“除非这里头有一味能解百毒的奇药,否则,我就只是在为王爷寻一丝安心罢了。”
他这般坦然,锦瑟心头虽有失望却也並不厚重,回头看苏墨时,只见他正提笔在一封奏摺上作著批示,严谨细致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
锦瑟心头忽而就有轻微的酸涩感发酵开来,前所未有地想要看到他老去时的模样。
苏墨偶然抬头时,便只见锦瑟怔怔地站在裴一卿堆草药的架子前望著他,裴一卿早已不知去向,她却恍然未觉,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如痴如醉。
苏墨顿了顿,忽而起身,走到锦瑟面前,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两人在屋中廝缠许久,一直到傍晚才相携离开。
这日天气极好,日將暮,天边遍布红霞,在澄净的湖面铺下一道道绚丽的色彩,远山之上漫山红遍,天地之间一派明丽,是琼谷之中风景最好的时候。
湖边,苏黎独坐於这一片静謐的绚烂之中,一袭玄色衣衫愈发显得寂寥。
远远地,谷口那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嘈杂,隱隱闻得有女子说话的声音,未几,便有十来人的脚步声,逐渐往这边靠进了。
苏黎听得清楚,却仍旧不曾回头,只是拿起脚边的酒壶,仰脖喝下一大口。
一群人行至他身后,忽然闻得一声整齐的“噗通”声,十来个军士齐齐下跪:“请元帅恕罪,我等拦不住公主进谷。”
眾人前方,一身简易装扮,风尘僕僕的静好,就站在苏黎身后三步远的位置,静静地看著他。
苏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却並未发出声音,只淡淡道:“都下去吧。”
待那些人退下,两人之间却陷入诡异的沉默,良久,还是静好先出声:“夫君。”
苏黎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你竟敢来。”
静好眸中泛起一丝苦涩,眼底深处却是坚决:“为了夫君,我有什么不敢的?你知不知道军中副帅连同诸位大將,已经联名上奏,在父皇面前参了你一本?”
“那便如何?”
“时至今日你还等什么?你等了几年的復仇机会就在眼前,只要大军过江,攻下青州便决计不是难事,为什么你迟迟不动,反倒跑到这山谷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