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舰长心事重重的样子向她鞠了一躬。“我只希望不要比私奔更坏。”他说。
“更坏?还有什么会比一个妻子跟人私奔更坏?”
“这个,有人告诉了我一件怪事。我起身找她之前喊起了查利,我的马夫。我的手枪前几天不见了。”
“手枪?”
“他那时说他是拿下去擦擦。他现在承认,他拿走了是因为他看到尤苔莎曾经古怪地看着它们;而她后来向他承认她是想了结自己的性命。不过要求他保密,并且答应永远不再想这种事。我简直不能想象她还会有足够的胆量用它;可是这表明了她心里潜藏着什么;只要一次想过那事的人就会再想。”
“手枪在哪儿?”
“安全地锁起来了。噢不,她不会再摸到它们了。可是除了穿一个子弹洞,还有更多结果性命的办法。你跟她为什么吵得这么厉害把她逼到了这样?你待她肯定实在很坏。唉,我一直反对这桩婚姻,我是对的。”
“你跟我一起去吗?”约布赖特说,对老舰长最后的评说没有给予注意,“如果你去,我们在路上走着我就会告诉你我们是为了什么吵架。”
“去哪里?”
“去韦狄家——那是她的目的地,没错。”
托马芯插进话来,她一直在哭着:“他说他只是作一趟突然的短暂旅行;但要是那样他为什么要带那么多钱?啊,克莱姆,你料想会发生什么事?我恐怕你,我可怜的孩子,很快就没有爸爸了!”
“我现在走了。”约布赖特说着,跨进了门廊。
“我愿意跟你一起去。”老人疑惑不定地说,“可是我开始担心我这两条腿在这样的黑夜很难把我驮到那里。我不像我过去那么年轻了。如果他们在逃跑中被截住,她肯定会到我这里来的,那么我就该在我的家里接纳她。不过无论怎样我是不能走到静女酒店的,就说到这儿了。我直接回家。”
“这或许最好了。”克莱姆说,“托马芯,你自己烤烤吧。尽你所能舒适一些。”
对她说完他便关上了门,跟维尔舰长一起离开了屋子,维尔舰长在栅栏门外边跟他分别了,走中间的路,那路通向迷雾岗。克莱姆穿向右边朝小酒店走去。
托马芯独自留在屋子里,脱掉外边的湿衣服,把孩子抱到克莱姆的**,然后又下楼来到起居室,在那里生了一个大火,开始自己烤着。火很快闪闪地烧起来窜上了烟囱,与外面暴风雨的捶打相对照,赋予了房间加倍舒适的外观,那暴风雨噼啪敲击着窗玻璃,往烟囱里吹进奇怪的低音声响,似乎是某部悲剧的序曲。
但是托马芯只有最小的一部分在屋子里,因为她对于楼上的小女孩的心是放下了,她的内心跟随着克莱姆在路途上。她沉浸在这种想象的游走中好长一段时间,结果她觉得时间慢得令人难以忍受了。但她继续坐在那里。后来到了她简直不再能坐下去的时刻;想起克莱姆现在还几乎不能到达酒店,对她的耐心好像是一个讽刺。最后她来到孩子床边,孩子沉沉地睡着。但是想象着她的家里可能发生灾难性事件,她内心看不见的情形占据优势压倒了眼前看得见的情景,搅动得超出了她的忍耐力。她忍不住下楼去打开门。雨一直下着,烛光照到最近的雨点上,使它们看上去成了闪光的枪镖,好像穿过了背后一大片看不见的雨幕落下。投身雨中就等于投入被空气轻微稀释的水中。但是这时候回到她家里的困难使得她更加渴望回家:无论什么都比悬念不定要好。“我很好地来到这里了,”她说,“我为什么不能再回去?我离开是一个错误。”
她急急慌慌地抱起孩子,包裹好,如前一般自己披上斗篷,铲了些灰盖住火,以防意外,然后走进了户外。她停了停,先把房门钥匙放到百叶窗后边的老地方,然后果敢地转身面对着栅栏那边弥天匝地的黑暗,踏入其中。托马芯的想象那么能动地卷在他处,黑夜和天气对她来说除了它们的实际不便和困难之外,没有什么可怕。
她很快就登上了布鲁姆斯-恩德山谷,横穿过起伏的山坡。越过荒原的风声尖厉刺耳,好像它为发现了这样一个志趣相投的夜晚吹起了欢乐的口哨。有时候小路把她导向高高的滴着水的欧洲蕨灌木之间的洼谷中,那些灌木枯死了,然而还未倒伏,它们像一个水塘圈住她。当它们高过了通常的时候她便把孩子举到头顶,以便躲开它们淋透的叶片碰触。在稍高一些的地方,风刮得强劲持久,雨感觉不到降落而是按照水平横掠的方式飞射,以致让人想象不出它是在多么遥远的端点离开了云层。在这里自卫是不可能的,一滴滴雨珠打到她身上就像箭穿圣塞巴斯蒂安。表明其存在的朦胧模糊的灰白使她能够避开水坑,虽然与那不及荒原黑的任何东西相比它们本身也呈现为暗黑。
然而尽管如此托马芯并也不懊悔她的起程。对她来说,并不像对尤苔莎那样,空气中有妖魔,每一丝灌木丛每一根树枝中有恶意。抽打着她的脸的雨滴不是蝎尾鞭,只是平平常常的雨水;爱敦作为整体来说无论怎样不是巨兽,只是与人力无关的旷阔的野地。她对这地方的惧怕是合理的,她对它更坏的喜怒无常的厌恶是合情的。这个时候在她眼中它是一个刮着大风、下着大雨的地方,身处其中一个人会感到很不舒服,不小心会迷路,可能会受凉。
假如路很熟,在这种时候保持在路上总之困难不是太大,因为它对于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一旦离失路径那就不可挽回了。由于她的孩子,有点妨碍了她向前的视线,并且使她分心,她到底走失了小径。这不幸的事发生在回家的路走过了大约三分之二要下一个空阔山坡的时候。她没有忽此忽彼这里那里地试探,毫无希望地去寻找一条仅仅是细线般的小径,而是径直向前,倚仗着她对荒原总轮廓的了解以作导引,其了解几乎不能被克莱姆和荒原马超过。
终于托马芯抵达了一个洼谷,透过大雨开始看出了一团微弱模糊的亮光,那亮光一会儿呈长方形开着的门的形状。她知道没有房子坐落在这附近,很快她就由它位于地面以上的高度意识到那门的性质了。
“哎呀,是迪格利·维恩的篷车,肯定是!”她说。
这是靠近雨冢的一个幽隐的地点,她知道,维恩在这附近逗留时通常选择作为中心;于是她即刻猜到她是走迷了路来到这神秘的退避所在了。一个疑问由她心头生起,她是否请他把她领到道上去呢?焦虑着赶到家里她决定求助于他,虽然在这个地方这个季节出现在他眼前很奇怪。可是,当服从这个决定,托马芯到了篷车跟前的时候,往里看去却发现没有人在车上;但无疑它是红土贩子的车。火在炉子上烧着,灯笼挂在钉子上。门口附近的地板上只有几星雨点的痕迹,还没有湿透,这告诉了她门打开没有多久。
正当她站在那里疑惑不定地往里看的时候,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她后边的黑暗中向前而来;于是一转身,看到了穿着灯芯绒衣服的熟悉身影,从头到脚一身血红,灯笼光束透过雨滴薄纱的阻隔照到他的身上。
“我以为你下了山坡了。”他说,没有注意到她的脸,“你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迪格利?”托马芯虚弱地说。
“你是谁?”维恩说,一直没有看出来,“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哭?”
“啊,迪格利!你不认识我啦?”她说,“你竟然认不出我啦,我这样包裹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没在这儿哭,我先前也没来过这儿。”
维恩于是向前走近一些,直到他能看到灯光照亮她形体的那一面。
“韦狄太太!”他大吃一惊叫起来,“这算什么时候让我碰上啊!
还有孩子!什么可怕的事能致使你在这样的黑夜跑出来?”
她没有立即回答。没有请求她许可,他跳进车里,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拉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