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知人生要有别
别离,是人生司空见惯的事,也是做人最痛苦而不能免除的功课。
苏轼人生的第一次痛楚别离发生在凤翔。
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冬十一月十九日,地冻天寒,苏轼离开京城踏上了去凤翔府的路。
他走了二十多天终于到达。
苏轼与凤翔的缘分,始于冰冷。
凤翔在苏轼的记忆里,也总是与寒雪相连。他在凤翔的诗词作品,也似乎因了冰冷的浸润,带些萧索和寒意。
嘉祐六年(1061),初冬,二十六岁的凤翔判官苏轼站在冰雪覆盖的平原之上,凝视天空中南迁的雁群徐徐飞过。
天气寒冷,大雁有时飞得很低,甚至贴地掠过,而在皑皑白雪之上留下了一些依稀可见的脚印。
这样的景象,在凤翔,甚至在中国的许多地方再平凡不过。
然而,这样的景象激**了苏轼青春的内心。
一种领悟侵扰了他,如此强烈而不可遏制,于是他提笔给弟弟苏子由写了一首诗《和子由渑池怀旧》,此诗那样美而富有空灵的意境,成为苏轼人生领悟的代表之作。
诗是这样写的: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知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在年轻的苏轼看来,人生的际遇,如大雁飞掠时雪地上的不经意留痕。漫漫人世,无论悲喜得失,当雪地上的痕迹依然新鲜如初,那留下痕迹的大雁早已飞去,不知所踪,而至于春梦了无痕了。
苏轼自最平常的意象中领悟了人生强烈的幻灭。
然而并非每个人都能如此领悟。
这首诗,原本是苏轼与子由的一首和诗。
苏辙原诗《怀渑池寄子瞻兄》如此:
相携话别郑原上,共道长途怕雪泥。归骑还寻大梁陌,行人已度古崤西。曾为县吏民知否?旧宿僧房壁共题。遥想独游佳味少,无方骓马但鸣嘶。
兄弟俩的诗歌里都提到了一个地名:渑池。
这是个在苏辙人生中带有诡异色彩的地方。十九岁时他曾被任命为渑池县的主簿,因考中进士未实际到任。
嘉祐元年,苏辙和苏轼随父同往京城应试,再度经过渑池。
苦读多年、求取功名而来的父子三人踌躇满志。
借宿渑池这样赫赫有名的战国时代秦王大会诸侯之地,兄弟俩自然按捺不住一腔豪情,曾经提笔在墙壁题写诗句。
当时三人借宿之地是座寺庙,接待他们的是老和尚奉闲。
后苏轼曾重访渑池寺庙。
奉闲业已圆寂,成了庙后一座坟塔,墙壁已朽,当初的字迹亦无处可寻,正所谓“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