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用字别致、音节流转悦耳的词,可说是苏东坡此刻归隐理想的真切描绘。
如今的夜不再明亮,月色浅淡,不再清澈,似苏东坡已老迈的心。
回想半生,那些斟满的浓郁酒杯,那些竭尽全力追逐的浮云,已耗尽苏东坡年青的生命、情怀和心境。
如今,他一再经历“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业已步入生命的老年。
亲人逐一逝去了。
朋友逐渐远离了。
故乡逐日杳邈了。
苏东坡想,应该结束了。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现在能让苏东坡感到欢欣的事情越来越少。
在定州的日子如此痛苦,凡有闲暇,苏东坡常与府中一些官员欢饮唱和。
就苏东坡的年纪而言,这些聚会未免有些过分。
因他们常常“穷日力尽欢而罢。或夜,则以晓角动为期。方从容醉笑间,多令官妓随意歌于坐侧,各因其谱,即席赋咏”。
但幸而有这些聚会,使苏东坡在定州的日子不那么愁闷。
苏东坡采取种种措施加强北方边防。
而哲宗帝听信“聚敛小人,学行无取”御史赵挺之谗言,以“诋斥先朝”的罪名于绍圣元年(1094)四月将苏东坡落两职,贬知英州。
苏东坡已感到更大的打击即将来临,在赴英州任途中《与孙子发七首》写道:“英州之命,未保无改也。凡百委顺而已!”
果不出苏东坡所料。
尚未抵英州,便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
此时苏东坡已年近六旬,却仍不得不颠沛流离。
人事千头及万头,得时何喜失时忧。只知紫绶三公贵,不觉黄粱一梦游。适见恩纶临定武,忽遭分职赴英州。南行若到江干侧,休宿浔阳旧酒楼。(《被命南迁,途中寄定武同僚》)
人事纷纭,变化莫测,犹如“黄粱一梦”。
苏东坡离开定州时,因身为贬官,无人敢为他送行,唯有巍巍太行山千里相送。
他忆及头年“初赴中山,连日风埃,未尝了了见太行也”,而今“将适岭表,颇以是为恨”。
苏东坡本想走陆路,日夜兼程驰赴贬所。
但他力不从心。
苏东坡已年迈力衰,忧悸成疾,两眼昏花,左手麻木。
英州来接的人未到,定州人不肯远送,自己无钱雇人买马。
苏东坡不得不上奏哲宗皇帝,期望皇帝念“经筵之旧臣”,允许他乘船前往英州。
前往英州的船上,苏东坡幻想能早日告老还乡。
然而,这一愿望完全成了泡影。
苏东坡自定州被贬为承议郎、知英州,未到贬所,又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放逐惠州,再贬琼州别驾、放逐昌化,复谪澹州,徙廉州,移永州。
临死前半年,方获赦复朝奉郎、监玉局观。
死前一个月才“蒙恩”告老回乡。
但未及归乡,已长别人世于常州。
定州,成为苏东坡政治生涯中最后一任主政地和人生足迹的最北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