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监察御史里行舒亶和谏议大夫李定,先后上疏称苏轼作诗诋毁新法,伤风败俗,请置以重典。
再之后,国子博士李宜之也推波助澜,上疏说苏轼曾作《灵璧张氏园亭记》,内称“古之君子,不必仕,不必不仕。必仕则忘其身,必不仕则忘其君”,这是公然鼓吹“忘其君”。
新法的推行并未完全取得预期的效果,王安石也已经远离朝廷,神宗对于朝政现状极为不满,何况他一向清楚苏轼对新法的态度。
众口铄金之下,神宗怒诏逮捕苏轼。
元丰二年(1079)七月四日,苏轼从湖州被押赴京城汴梁,投入御史台监狱,由李定、张璪等审理。
其实,苏轼此次遇难早有先兆。
熙宁六年(1073),时任提举司天监兼察访使的沈括奉旨察访两浙,神宗曾对沈括说“多关心苏轼”,要他前去探访。在神宗心里,对才华横溢的苏轼并非没有爱惜挂念之意。
沈括是杭州人,与苏轼曾同在馆阁任职,交情不错但政见不同,沈括是支持变法的。
在家乡遇见故友,应酬之余难免诗歌唱和,沈括离杭州时向苏轼索句,恰好苏轼不久前下乡察看过民情,正感慨新法扰民,遂作《山村》绝句三首抄送沈括。
不料沈括回朝后,竟将诗呈上复命,并指斥诗中多讥讽时政。
沈括没有诬蔑苏轼,这三首诗的确是讽刺之作。
烟雨濛濛鸡犬声,有生何处不安生。但令黄犊无人佩,布谷何劳也劝耕。(《山村五绝》其二)
老翁七十自腰,惭愧春山笋蕨甜。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山村五绝》其三)
此二首诗,皆讽刺当时新政中的盐法峻急,逼使人贩私盐,或致人无盐可吃。苏轼认为只要盐法平和,百姓就不会带刀剑去贩私盐,而买牛务农了。
杖葬裹饭去匆匆,过眼青钱转手空。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山村五绝》其四)
这第三首诗讽刺实行青苗法后,农民青黄不接之时进城求贷,秋后再还贷,但一年有多半时间滞留城内而一无所获,唯一的收获只是儿童学会说城里人的话了,暗指新法耽误生产。
不过当时神宗虽心中烦恼,却未想以此治苏轼之罪。
然而当时未曾引发灾祸的诗歌,终于还是成了“铁证”。
乌台诗案先以《湖州谢上表》发端,嗣后李定等人翻出苏轼《山村》诗,指控他讽刺时政,广为传播,干扰政令。
更指斥苏轼“其他触物即事,随口所说,多半对新法有所抵触。小的镂刻于木板,大的镌刻于石上,传播朝廷内外,自以为是”。
但李定等人仍未获得苏轼“指斥典乘,包藏祸心”的罪状,不足以弹劾,遂多方罗织,查办同党。
李定等慌乱了。
慌不择路之时,他们开始编造。
李定及宰相王珪将苏轼的《王复秀才所居双桧二首》其二诗进呈皇帝,苦心孤诣编造苏轼对皇帝有“不臣之意”。
他们的证据是苏轼诗中所写“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李定们造谣苏轼暗指皇帝并非真龙——“非不臣而何?”诽谤苏轼借诗抒发怨望之词。
他们太想置苏轼于死地。
神宗皇帝还算清醒。他不以为然,说:“诗人之词岂可如此论。彼自咏桧,何预朕事。”王珪语塞,讨了个没趣。
当时编修三司条例官加集贤殿校理的章惇在侧,此人胆大,与苏轼有旧,他直接向神宗进言:“龙者,不尽指人君,人臣具皆言龙也。”
或许章子厚的劝诫给了神宗免罪苏轼的台阶,故苏轼出狱后所写《与章子厚书》中有“惟子厚平居遗我以药石,及困急又有以救卹之”之句。
“指斥典乘”罪名连皇帝本人都认为挂不上,“包藏祸心”也查无实据,最终,朝廷以苏轼“诱讪朝政及中外臣僚”等罪名,拟判刑二年。
苏轼被捕后,一场大规模的营救活动在狱外展开。
湖州、杭州的老百姓自发地组织起来,连续数月为苏轼作解厄道场,祈求神灵保佑他平安无事。
苏轼的弟弟苏辙上书宋神宗,请求神宗解除自己现有官职为兄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