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礼,宰相吴充先后为苏轼求情,劝谏神宗追随圣贤遗风,容忍苏轼,不以言论定罪。
以吏部侍郎退休的范镇,在苏轼案发之初便被御史台列为重点清查对象,可谓自身难保。但他依然不顾一切,上书皇帝请求赦免苏轼。
退休大臣张方平,甚至连变法派中的王安石、章惇也纷纷出来营救。
这时,神宗祖母太皇太后曹氏正在病中,神宗想大赦天下为太后请寿,太后说,不须赦天下凶恶,只放了苏轼就够了。
因太后此言,震惊朝野的“乌台诗案”才在苏轼被囚禁一百三十天后了结。皇帝本不欲重处,贬苏轼为黄州团练副使了事。
其余牵涉的大小官吏,视其情节轻重,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处分:
王诜身为驸马都尉,皇亲国戚,与苏轼往来最密,收受讥讽文字最多,且案发后泄露机密,被削去一切官职爵位;
苏辙代兄受过,贬官筠州;
王巩与苏轼交往密切,虽无具体罪状,也被远谪宾州。
其余收受苏轼讥讽文字而不主动上缴的二十二人,张方平、李清臣各罚铜三十斤,司马光、范镇、陈襄、李常、孙觉、黄庭坚各罚铜二十斤。
“乌台诗案”落幕了,却从此揭开北宋后期长达数十年围绕变法的新旧党争序幕,一开北宋以狱讼进行党争的先例。
王安石变法虽有积极意义,但他“有治天下之学,而无治天下之才”,推行新法过急,凡赞成新政者都引为己党,凡反对新政者都加以排斥。
“乌台诗案”之发生,实际是掌权的变法派以司法手段排斥守旧派,这为以后的“绍圣党狱”埋下伏笔。
宋徽宗崇宁年间,蔡京为相,他阴托“绍述”之柄,钳制天子,以复新法为名,排除异己,大兴“党狱”,元祐老臣被贬窜死徙略尽。
蔡又两次立“党人碑”,称司马光、文彦博、苏轼等三百零九人为“奸党”,使朝廷人才空虚。又加徽宗奢侈**逸,国力衰弱,导致后来“靖康”之变。
故“乌台诗案”的结束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然而对于苏轼而言,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
随之结束的还有他在湖州的桃源生活。
悲喜之间,祸福难料。
湖州被捕之后,苏轼还曾经到过这片让他热爱和难过的地方。
元祐六年(1091)三月,苏轼自杭州回京取道湖州至苏州。沿途所见,曾使他的心为之温暖的山水正遭遇严重水患。
当时湖州“积水未退,下田固已没于深水,今岁必恐无望,而中上田亦自渺漫,妇女老弱,日夜车亩,而**雨不止,退寸进尺,见今春晚,并未下种。乡村阙食者众,至以糟糠杂芹、莼食之。又为积水占压,薪刍难得,食糟饮冷,多至胀死”。
惨状使苏轼触目惊心。
他再次上书皇帝,陈述所见灾情,言辞恳切,请求政府立即赈灾救济。
湖州百姓的痛苦,使苏轼忘记了湖州带给他难以磨灭的伤痛,而将曾经自湖州得到的宁静温暖,还报他挚爱的湖州山水和人民。
这次湖州逗留,苏轼与曹辅、刘季孙、鲍朝懋、郑嘉会等友人于德清半月泉相聚。
并题诗“请得一日假,来游半月泉。何人施大手,擘破水中天”于其上,后又与湖州知州张训相会,应他之请,作了《定风波》即“后六客词”:“月满苕溪照夜堂。五星一老斗光芒。十五年间真梦里。何事。长庚对月独凄凉。绿鬓苍颜同一醉。还是。六人吟笑水云乡。宾主谈锋谁得似。看取。曹刘今对两苏张。”
在词序中,苏轼写道:“凡十五年,再过吴兴,而五人者皆已亡矣。时张仲谋与曹子方、刘景文、苏伯固、张秉道为坐客,仲谋请作《后六客词》云。”
自此以后,苏轼北迁南谪,再也不曾踏进湖州,就连最后,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自海南北归到常州,也没有机会再到吴兴。
在他因“乌台诗案”入狱,以为必死之际的绝命诗里表达的“百年神游知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的愿望最终也没能实现。
湖州,连同苏轼心中的桃源,从此永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