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虽然热衷于学道,讲求长生之术。
但他并不真的相信。
他在《和陶读山海经》其十、其十二写道:
金丹不可成,安期渺云海。谁谓黄门妻,至道乃近在。尸解竟不传,化去空余悔。丹成亦安用,御气本无待。
古强本庸妄,蔡诞亦夸士。曼都斥仙人,谒帝轻举止。学道未有得,自欺谁不尔。稚川亦隘人,疏录此庸子。
初到广州蒲涧寺时,他嘲讽秦始皇到处寻访不死之药的愚蠢:“而今只有花含笑,笑道秦皇欲学仙。”
明知神仙不可学,长生亦不可得,而学道不辍,或许苏东坡只是聊遣此悲哀生命。
这段时间,苏东坡常常想到生死。
他和陶渊明有不同看法。
陶渊明在《己酉岁九月九日》中感于自然物之代谢,感慨“从古皆有没,念之中心焦。何以称我情,浊酒且自陶。千载非所知,聊以永今朝”,大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之意。
苏东坡对于生命的长短并不看重。
他看重的是活着的价值。
他曾将胡广和李固进行对比,看不上胡广慑于大将军梁冀的威势不敢正言,而欣赏李固坚持真理宁死不屈。“其视胡广,犹粪土也。”
在《和陶咏三良》里,苏东坡谈及殉葬之事。
当年秦穆公死,以177个人殉葬,子车氏的三个儿子奄息、仲行和鍼虎在内。
时人哀念此“三良”赋《黄鸟》之诗。
陶渊明的《咏三良》赞赏其忠君。
但苏东坡却认为“三良”的殉葬“此生太山重,忽作鸿毛遗”,是愚忠,轻如鸿毛。
关于“荆轲刺秦王”,苏东坡也与陶渊明观点迥异。
陶渊明认为荆轲为燕太子丹刺秦王,是“君子死知己”,“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
而苏东坡认为荆轲只是贪图“虚名”,毫无价值。
可知苏东坡的人生价值观相当现代,而在他的时代可谓惊人。
在与陶渊明的“唱和”里,苏东坡在惠州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他似乎已将惠州当作故乡: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食荔枝二首·其二》)
虽然“白头”、“病容”,苏东坡却依然登山临水。
一天,苏东坡步游嘉祐寺松风亭。
行至亭下,他感到疲倦,忽然很想躺到**休息。
他仰望亭宇,尚在木末,思量如何才能到达。
良久。
东坡忽然顿悟:“此间有什么歇不得处?”
此一念想甫现,东坡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
苏东坡在惠州久久纠缠于一个矛盾中。
“致君尧舜”的理想尚未实现,自己又以戴罪之身安置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