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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江宁兵变爱情童话的裂缝(第3页)

兵变时,他的职务是江南东路转运副使。

宋朝,“路”是最高地方行政区,掌管一路事务者,有职能各异又互有交叉的四个平行机构。“安抚司”掌管军政,简称“帅司”;“转运司”掌财赋、钱粮、转运,简称“漕司”;“提点刑狱司”掌司法、刑狱和监察,简称“宪司”;“提举常平司”,掌常平仓与贷放钱谷等事,简称“仓司”。漕、宪、仓三司更兼有监察州县官吏的权力,总称“监司”。

到了宋朝后期,转运司职权扩大,俨然将其他各司的风头都抢了去。这转运使,便是转运司之主官。因司中事务格外繁杂,故又设转运副使、转运判官作为协理。

四司下总揽各州事务,上直接对中央朝廷负责,权力是不小的。但抵御叛军,保境安民,府守才是第一责任人。漕司又没有地方军队的调动权。李谟发现情况不妙,势必要把赵明诚叫起来干活,没承想叫之不动。

这才事急从权,调动了民兵,又布置路障,黑夜中尽量阻拦敌人前进。江宁是军事要镇,四周都驻有诸将的兵马,只要挨到天亮,叛军久攻不下,心虚情急,怕有援军驰来,想来自会退走——这一把,还真给李谟赌对了。

一路四司的长官位置,因职责重大,挑的向来是能臣干吏,比太守、知州的要求高多了。李谟能做到漕司副职这个位子上,完全靠的是个人奋斗,有能力有情商,一点一点功绩堆上来。所以事到临头,无论决策力、应变力和胆量,都不是赵明诚这样的书呆子能相比的。

赵明诚这一逃,也算官场常态,问题是,事态居然平息了,天亮了,又被人从城外给找了回来。这就很难看了。跟人家比比,无能得颇为醒目。

脸丢了,官被免了,这南京城里,是万万不想待下去了。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准备移家还未被战火波及的江西。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从南京到江西,走的是水路。阳春三月风光好,便载了藏品与家私,一行船队离了南京,上芜湖,过当涂,入江西,颇有“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之感。

船上的两个人,对着两岸青山隐隐,望江水滔滔,白鸥上下,各怀心事。赵明诚是为了这次仕途上摔的大跟头,或许,还有面对老妻的愧疚——把她一个人丢在乱兵中,这事儿无论如何,感情上都是讲不过去的。

李清照呢,即便她豪迈、豁达,能体谅、不计较,但她是一个特别重视士大夫气节的人,赵明诚这软弱的一逃,难免会激起她内心的失望与难堪。

感情的隐伤,可以用时间慢慢消化。从“三观”上生出的蔑视,却难以磨灭。赵明诚与她夫妻二十多年,朝夕相处,也曾心心相印,不可能不了解她个性中这尖锐的一面。这使得他在面对她时,也隐隐难堪起来。

而且李清照还在一路写诗。比如说,路过乌江时写下的那首《夏日绝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楚汉相争,项羽垓下兵败,匹马逃至乌江之畔,乌江亭长欲助项羽渡江。项羽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老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150]于是赠宝马于亭长,步行与汉军短兵相接,力战之后,自刎而死。

司马迁《史记》写项羽这临终一战,写得壮烈。西楚霸王一生骄傲,行到末路,宁可战死,也不肯逃窜苟安,不愧“生作人杰,死为鬼雄”。

但是,读史可以有多种角度。项羽勇冠当世,却刚愎自用,得良将贤士而不能用之,残暴不知收买人心,偏于不相干处,又有妇人之仁。不思天下大势,只想着衣锦还乡,被人嘲笑为“沐猴而冠”。连司马迁都不得不说:项王才霸气了五年,就身死国亡,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说什么“是老天要亡我,不是我自己的原因。”真是个糊涂虫啊![151]这么一看,项羽不渡乌江,压根儿就是一个糊涂虫最后的执拗。唐代杜牧对此事,是这样评价的:“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152]后来又有诗人抬杠说:“五色龙文应汉王,项家徒用力争强。不知麾下无人杰,卷土重来亦是亡。”[153]毛病改不掉,卷土重来还得死。

咏史之诗,咏的是史,抒的却是各人的情怀与见识。楚霸王虽然糊涂,却有傲骨。李清照就爱他的骨气。她明写霸王,暗讽两宋朝廷。北宋朝廷被一锅端,俯首称臣投降。南宋朝廷亦不思进取,一味逃窜。而最具讽刺意味的是,项羽当年不肯过的“江东”,也正是现在宋高宗龟缩其中的江东。

李清照少女时写诗,嘲骂唐朝君臣,现在步入中年,胆气愈壮,直接讽刺国朝了。

我们抛开时代背景,回到这首诗本身,它的光彩更加夺目。它发出的是超越时空的黄钟大吕之声,是天地有正气,是无论身在何时何地都拥有不屈的灵魂。它是一首英雄主义的赞歌,令有志者昂扬,令软弱者羞愧。听在她夫君的耳朵里,便像一记无形的耳光。

赵明诚并不是个老官油子,他书生意气,自尊心强烈,个性又执拗。对于自己的弃城逃跑,他不大可能做到若无其事。他不会接受自己的懦弱无能,他会悔恨,恨自己经验不足,情绪不稳,才铸成大错,若有机会再来一次,定然不会如此……

赵明诚专心走学术道路,很明显没有继承到他爸的政治才能。赵爸爸年轻时,在德州当通判,也赶上了当地驻军的哗变,乱兵冲入太守府,州守火速逃了,赵挺之独自升堂,三言两语,居然劝得大家散了。事后,又设局将为首者捉拿正法,对从众者善加安抚。可见其机变与胆识。

再说李家,李爸爸格非,为政既刚猛,又精细,政治嗅觉灵敏,又能清心自守,是朝廷放心的那种识大体、能做事的臣子。他那宝贝女儿李清照,议论时政与史事,慷慨凌厉,压倒世间须眉。然而,我们也要考量一下,她这些,会不会仅限于纸上谈兵?

作为女子,她囿于狭隘的生活环境,缺少政治上的实践……不过,这些也不是关键。李清照的问题在于,她太急切,太刚烈,太多文学家的**与浪漫——

她的气质,更接近于历史上的“清流”。清流者,品性高洁、富有才华的“名士”。他们一生以气节自砺,在野,则结党成社,抨击时政。“激扬名声,互相题拂;品核公卿,裁量执政”[154],是不可小瞧的一股政治力量。在朝,则勇于跟权相、宦官、外戚斗争,越是朝政昏乱,越敢大鸣大放,置生死于度外。所以历史上,这类人也往往真的被杀害了。

“清流”,在乱世中激浊扬清,是“正道”的光芒。只是,很多人又敏于言而拙于行,缺乏实际的治国治军才能。

总之,现在好好的“太平太守”,变成了逃跑太守,悔恨无言。“林下之风”的太守夫人,诗酒情怀,全换成了家国之恨,满腔忠愤……二人在江上,在方寸之地的舟中,朝夕相对,气氛难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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