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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帝里风流细雨湿流光(第2页)

这种金缕缝的大袖衫,拿到当铺,是能换很多钱的。

两口子之中,从童年时就埋首古文字的赵明诚,应该是比较闷的那一个。李清照则更活泼,爱热闹。

李清照不是个女书呆子——这一点,也跟简·奥斯汀小姐有些相似。简年轻时,活泼俏皮,热爱跳舞,专心时尚,与英俊男士调情。李清照呢,鉴于国情不同,她对男女交际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玩,除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夫君,这京城中,她还有一大群妯娌、姐妹、闺蜜呢,京城人也特别爱玩,会玩儿——

正月里头要观灯,头上戴着镶翠嵌玉的冠儿,云髻上斜插捻金的雪柳,打扮得分外齐整,各呈争芳斗艳心思,姐妹们结伴去看那鱼龙狂舞,火树银花不夜天。一路罗绮香风,归来笑语盈盈。

二月里大地回春,集体出城探春。帝京城外,皆是大好园林。皇家禁苑,私人胜地,一律对大众开放。春容满野,暖律暄晴,万花争出,对着好风景吃吃喝喝,一醉方归,归来的车轿边上,都满满地插了鲜花与柳枝。

三月里,到顺天门外金明池游玩,先去打关扑,赢些好彩头,再去看水军操练。高官显贵早已在池畔占据了好位置,搭了彩棚,放眼望去,碧波掀浪,龙舟竞赛,又有“水傀儡”“水秋千”等各种惊险的水上杂技。

清明、端午、七夕、中秋……时节相次,各有观赏。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只知道,四时佳兴与人同,谁又肯,辜负了青春年少?

许配了如意郎君,赶上了一个盛世狂欢的尾巴尖儿,这便是李清照作为女人的锦绣华年。细雨湿流光,日子如散珠碎玉,不经意地滑落指间,心情如溪水明澈,偶生浪花,终是叮咚前行。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明诚出仕,在鸿胪寺少卿之前,未知何职,可能是在外地任职,也可能虽在京城,偶尔也有些外差。无论如何,他只要有机会出门,便孜孜地寻访心头好,沙成塔,腋成裘,蚂蚁搬家,一点点丰富他的收藏。而留在家中的李清照,小别胜新婚,便生出了少妇的轻愁薄怨来。

李清照严格地遵守“诗”与“词”这两种文体界限。干正经事,比如“救父”,自然是写诗。那不够正经的事呢?就得填词了。什么是不够正经的事?当然是“明诚走后的第一天,想他,明诚走后的第二天,想他……”

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是一首彻头彻尾的闺怨词,从头到脚,带着顶级的“婉约”气质,浑身上下,都是独属于“易安体”的聪明灵秀、蕴藉风流。

“闺怨”这种题材,写的人多,胡子拉碴的大男人,也能写得极好。但李清照的这一首,怨得诚挚,怨得轻灵,怨得高贵,怨得清澈,怨得“吞梅嚼雪,不食人间烟火气象”[117],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词中句子,几乎没有一句无来历,前人诗篇里,都影影绰绰地似曾见过,偏偏给她写出来,叫人耳目一新。比如“红藕香残玉簟秋”这句,也不过是前人眼中景,心中事,如五代顾夐之《浣溪沙》:“红藕香寒翠渚平,月笼虚阁夜蛩清”,顾氏又有《虞美人》:“绿荷相倚满池塘,露清枕簟藕花香,恨悠扬”——

晚唐五代之花间艳词,有玲珑清艳的好句子,也有庸俗的话语与庸俗的感情,李清照读之甚熟,往往随手拈来,便脱胎换骨,骨秀神清。“红藕”这一句,改得干净爽利,七个字,便把顾夐两首词里的意思都交代清楚了。

池中荷花已凋残,身下的竹席触之沁凉,故知秋意已至。

陶渊明有诗云:“风来入房户,夜中枕席冷。气变悟时易,不眠知夕永。”在没有城市热岛效应、没有空调病的时代,人们于时节变化,有着及时、敏锐的感应,瞬间从肉体直达心灵。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眼前之“秋”景,体感之“秋”意,传导到“心”头,便成了一个大写的“愁”字。秋士悲,秋女思,高洁孤介的陶渊明秋夜要失眠,明媚爽朗的少妇李清照,也不肯睡觉,要跑到荷塘中**舟。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解罗裳,在古典的文学语境中,往往是脱衣就寢的意思。兰舟者,船也。南朝梁任昉《述异记》卷下记:“木兰洲在浔阳江中,多木兰树。昔吴王阖闾植木兰于此,用构宫殿也。七里洲中,有鲁班刻木兰为舟,舟至今在洲中。诗家云木兰舟,出于此。”

那么这两句就有点奇怪了,脱了衣服不上床,反倒去上船?为了解决这个疑惑,有人便将“兰舟”生硬地解释为“床”——无视全词语境,忽略前后词意的衔接,叫人不能苟同。

那么,要知她为何“解裳”,我们先看看“裳”是怎么穿的:古人上衣下裳,裳即裙,是男女皆穿着的正式下装。古代女子,裙中又穿着长裤,宋代以后,长裤外又往往系一条半截子的膝裤。

《金瓶梅》第二十七回,六月里,李瓶儿穿着条“蜜合色纱挑线缕金拖泥裙子”,“纱裙内罩着大红纱裤儿,日影中玲珑剔透,露出玉骨冰肌。”

《红楼梦》第六十三回,宝玉过生日,怡红院开夜宴。为了行酒令方便,众人都将外面的“大衣裳”脱了,只作家常打扮,只见:“宝玉只穿着大红棉纱小袄子,下面绿绫弹墨袷裤,散着裤脚,倚着一个各色玫瑰芍药花瓣装的玉色夹纱新枕头,和芳官两个先划拳。当时芳官满口嚷热,只穿着一件玉色红青驼绒三色缎子斗的水田小夹袄,束着一条柳绿汗巾,底下水红撒花夹裤,也散着裤腿。”

原来,“罗裳”解下,并不会春光外露,也并不意味就要上床睡觉(或运动)。在封闭的私人环境里,这是一种常见的家常装扮。而词中的女主人公,在将入夜之时,独个儿坐船,欣赏船外之流水落花,绝非人多眼杂的公共场所,更应该是属于自家的私人宅院。

那么,上船之前,脱掉了裙子,一是为行动轻便。二则私人领地,自己爱怎样就怎样。三则呢,如俞平伯在《唐宋词选释》中所说:“船上盖亦有枕簟的铺设。若释为一般的室内光景,则下文‘轻解罗裳,独上兰舟’颇觉突兀。”

俞平伯先生的意思是,如果上文之“红藕香残玉簟秋”,讲的是室内光景,那么,突然转移到室外,转移到船上,作者这思维是不是太跳跃了些?所以他推测船上亦有枕席——他这个推测是有根据的,我们看一些宋元明清的绘画,很多小船上确实铺有枕席。

我们也可以打开脑洞,再设想一下,假如女主人公是身处夏日纳凉的临水小榭呢?那么,于室内,举目即可见红藕香残,随之走向室外,登上系于榭旁的小舟,是不是也很自然?

姐姐,你“婉约”得如此骏逸不凡

总之,女主人公是上了船而非上了床,她**舟(或许是悠然地躺在舟中)于红藕香残的水中,于是,才能很自然地牵起下阕的“花自飘零水自流”。

红藕香残,花自飘零,那么这上下阕的起首两句,既照顾到了实景的遥相呼应,从文体结构上,又是对“年华易逝,红颜易老”这一主题的复调重奏。

思君令人老,急景流年,我怕来不及,因为太期盼对方的音讯,所以下面才会用情感激烈的反问句:“云中谁寄锦书来?”可怜古人不能电话不能视频,连电子邮件也没有,只好编故事说“鱼雁”可传书。但秋风起,空中雁字成行,并没有哪一只爪子里捏着书信落下来。

由“云中”,又带出一个怅惘仰望云天的身姿,当然不是真的等某只笨雁,也不是讲对方真的不给自己写信,而是借以写心事之渺远,思念之急切。

怅望凉风前,怅望而不得,故又寻思着登高楼,楼上明月光满照,这惆怅便如溶溶月华,盈满于天地之间了……

由眼前之红藕,身下之玉簟,到云中雁字、明月、高楼,女主人公的视野与心灵,都在一层层推进,一层层铺展,最后在缥缈云天之际划了一个弧,**回来,挟裹一股浩**的离愁,如长虹入水,水银泻地,注入了身边的流水落花。

“花自飘零水自流”,这七个字里,便不仅包含了对芳华的喟叹,更容纳了无限深沉的哀惜。水流花谢两无情,这可不是世间最无奈的事情吗?这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两句悲伤的唐诗:“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118]可是,作者却说“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她明确地知道,纵流水落花春去,在遥远的另一处,那个他,如她相思他一般,也在相思着她。

她对感情有着这样的自信,所以是“闺怨”,却不是怨妇的愁苦。这愁,不带任何对他人与社会的怨尤,不是现实之愁,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闲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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