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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身世悠悠何足问友谊佳话(第3页)

唐太宗李世民说过这样一句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顾贞观就像一面镜子,纳兰从这面“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从前追求的东西,其实是多么微不足道。他后悔的是:以前的他像一般的豪门公子一样,千辛万苦地追逐着功名,可这又怎么样呢?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他不能做自己的主人。他不能像顾贞观一样,在功名利禄面前,骄傲地转身离去,给那些争名逐利的人留下一个华丽而高贵的背影。这才是纳兰人生最大的悲哀。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这几句词用到了佛家的语言。佛家以天地的一成一毁为一劫,佛家的“一劫”相当于儒家说“一生一世”。“千劫”即永远、永恒。

这几句词相当于纳兰对顾贞观的友情誓言:我们今天的一个承诺,就要接受一生一世、风吹雨打的考验,不但今生今世是永远的知己,来生来世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然诺重,君须记。”“然诺”就是承诺的意思。这份对于友情的郑重承诺,我纳兰会牢记一生,你梁汾兄也一定要铭记在心啊!

真正的男人,一定是一诺千金的!纳兰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对这份友谊的承诺,并不是只停留在嘴上,事实上,他和顾贞观之间的友谊在后来还演绎出了感天动地的故事。当然,这是后话。

话说回来,顾贞观读到这首词后,也被纳兰的纯洁率真深深打动,他感慨万分地回赠了一首《金缕曲·酬容若见赠次原韵》[177],其中有这么一句:“但结托,来生休悔。”他同样坚定地回应了纳兰的承诺:来生我们还做知己,我绝不后悔!

更神奇的是,后来还盛传这么一个传说:纳兰去世之后,顾贞观满怀悲痛地回到自己的家乡。一天晚上,他梦到纳兰对他说:“我和你是生死知己,这份友谊实在是念念不能忘怀。我的生命虽然短暂,但是我想在你这里找到我生命的延续。”

就在这天晚上,顾贞观的儿媳妇生了个儿子。顾贞观跑去一看,这个孩子长得实在太像纳兰了,分明就是纳兰投胎再世啊!因此,顾贞观特别喜欢这个小孙子。孙子满月后,又一天晚上,顾贞观梦到纳兰来向他告别。醒来后,他急急忙忙跑去看孙子,发现这个小孙子果真夭折了。[178]

这个传说当然有些神乎其神,但它毕竟说明了在人们的心目中,纳兰和顾贞观的友谊确实已经达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境界。

曾经有学者这样评价纳兰的这首《金缕曲》,说它“率真无饰,至令人惊绝。”[179]也就是说这首词的情感没有经过丝毫刻意的修饰,一派纯真率性。如果没有纯洁的性情,又怎么能写得出这么率真的词呢?有人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可是在纳兰这里,没有永恒的利益,只有永恒的朋友。

纳兰一生固然有诸多不幸,可他也有幸运之处:在君王与父亲那里得不到的理解,他在朋友这里得到了;在君王与父亲那里享受不到的情感的温暖,他在朋友这里享受到了;在君王与父亲那里不敢丝毫流露的“幽怨”,他在朋友这里获得了情同此心的深切共鸣……

两个优秀的男人,就在他们今生来世的郑重承诺当中,踏上了真情相托的知己之路。别人的猜疑也罢,妒忌也罢,毁谤也罢,都摧毁不了这跨越门第、跨越年龄、跨越满汉两个民族的友谊之花。

重情重义

有的人交朋友,计较的是自己能够得到什么;可纳兰交朋友,从来只问付出,而不计较个人的得失,必要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纳兰对友谊的承诺,并不是只停留在嘴上,他和顾贞观还携手演绎了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这件事甚至成了轰动一时的重大新闻。

要说清楚这个故事,还得追溯到顺治十四年(1657)发生的一场考试舞弊案,这就是清初著名的顺治丁酉科场案。这一年,在江南举行的乡试中,因为有人贿赂主考官,营私舞弊者众多。事情败露以后,一时舆论哗然,朝廷震怒。顺治皇帝命令将这一科江南乡试的举人全部押送到北京,参加他在太和殿亲自主持的复试。

当时这一批中试的举人中有一个叫作吴兆骞的人。吴兆骞是江南吴江人(今江苏吴江市,1631-1684),他从小刻苦攻读,才华横溢,被吴伟业誉为是“江左三凤凰”[180]之一。这个江南才子本来是很有真才实学的,也没有参与作弊。可他却是个懦弱胆小的人,第一次踏入威严的宫殿,第一次面对至高无上的皇帝,他竟然吓得直哆嗦,连笔都拿不稳,一个字都没写出来,最后只能交了个白卷!

皇帝一看:这还了得,果然又是个欺世盗名的家伙。于是,吴兆骞也被当作不学无术的舞弊人员,被杖打四十大板,没收全部家产,妻、子一起流放宁古塔,也就是今天黑龙江省的宁安市。

在丁酉科场案中,不但全体考官被判死罪,中试者中亦有多人被处死,八人被流放。借着这次科场案,朝廷还大兴文字狱,大面积打击江南文人,一大批无辜的人被牵连进去,“江浙文人涉丁酉一案不下百辈”[181],都成了冤假错案的牺牲品。

宁古塔的条件在当时异常艰苦,气候严寒,没有可以栖身的房屋,这些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文人学士哪里承受得住?不过吴兆骞被流放之后,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更加坚强更加清醒,更富于人生智慧了。他在经历过这一场劫难之后,诗文反而写得更深沉更有气势,成了清初数一数二的著名诗人。

这个吴兆骞,正是顾贞观的至交好友。顾贞观认识纳兰的这一年,离丁酉科场案发生已经过去19年了。顾贞观对自己的名利一无所求,可是他认识纳兰后,求纳兰做的唯一大事,就是求他将吴兆骞救出苦海,让吴兆骞在有生之年返回故乡。

有人可能会想:这对纳兰来说还不是举手之劳?他的父亲是当朝宰相,自己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救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再说了,吴兆骞既不是主犯,甚至连从犯都算不上,只不过是被冤枉的一个普通考生而已。他已经被流放了19年,再大的罪行也该处罚到头了啊!

可是,事情远没想象中那么简单。顾贞观一开始为这事儿求纳兰的时候,纳兰并没有答应。他不答应,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友情不够深厚,而是这件事对纳兰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他完全没有把握能够办成。

第一次没有得到纳兰肯定的答复,顾贞观并没有灰心,他专门为此事写了两首情真意切的词。[182]这两首词本是他寄赠远在宁古塔受苦受难的好友吴兆骞的,其中有几句是这样写的:“季子平安否?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

“季子”原本是指春秋时吴王寿梦第四子季札,称公子札,是著名的古代贤人,因被封到延陵(今常州),又称“延陵季子”。后人也往往尊称姓吴的人为“季子”。顾贞观的意思是:季子你远在苦寒之地,现在还平安吗?即便你能够再生还,恐怕这一生经历的苦难也已经不堪回首了吧?这一路走来,你上有高堂,下有幼子,家贫无立锥之地,谁来安慰、温暖你这漫长的人生苦旅呢?顾贞观对吴兆骞的关怀与担忧真是情见乎词。

在另一首寄赠吴兆骞的词中,顾贞观还充满深情与感慨地写道:“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尽负,死生师友。”同为漂泊流浪的天涯沦落人,近二十年的分离,他们不知道今生还能否有重逢的那一天。“悲莫悲兮生别离”,当年的至交知己,如今天各一方。“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人生的悲剧,难道真的就没有一个终点吗?

纳兰读到顾贞观这两首血泪和成的词后,被他和吴兆骞的生死友谊深深打动。尽管他和吴兆骞素不相识[183],但他还是郑重地允诺顾贞观,他说:“好,这事儿我一定全力以赴帮你办成!但是,请你给我十年时间。”

顾贞观一听,十年?这太令人绝望了吧?他忍不住冲口而出:“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吴兆骞比我年纪还大,在塞外受了那么多年苦,恐怕等不了那么久啊,请以五年为期!”

救一个并非重要罪犯的文人,纳兰一开口就需要十年的时间,以他的性格和他对顾贞观的友谊,当然不是故意拿架子,显摆自己,而是这件事确实非常棘手。那么,营救吴兆骞这事儿难度为什么会这么大呢?

原来,这件事情至少牵涉到了三大方面的阻力:

第一,丁酉科场案是顺治帝手下处理的案件,作为儿子,康熙绝对不可能轻易去否定自己的父亲。

第二,这个案件早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作弊案件,它已经扩大到了民族斗争的层面,是清朝统治者打压汉族文人的结果。丁酉科场案在清初并非文字狱的个例,事实上,满族入关以来对待汉族文人的镇压手段是极为残酷的,直到康熙初年四位辅政大臣执政期间,这一打压政策都没有明显变化。例如康熙二年(1663)的“明史狱”就是康熙朝最著名的文字狱。

这桩文字狱的始末是这样的:浙江汉人庄廷鑨根据以往的文献,主持修撰了《明史辑略》,后由其父于顺治十七年(1660)刊行。书中涉及南明历史时,仍然奉南明年号为正朔,未用顺治年号,而且还直书清朝皇帝先祖的名字,显然是不承认清朝的正统地位。这部史书无疑触犯了清廷大忌,被人告发后,庄氏一家列名参阅者18人被处死,已经去世的庄廷鑨被剖棺戮尸,其父庄允城死于刑部狱中,也被处以戮尸;其弟庄廷钺被处以凌迟极刑。该案受株连者人数众多,共斩决70余人,其中凌迟处死者就达18人,被发配为奴者多达数百人。

再如清初的“奏销案”,以“拖欠钱粮”为名,江苏13500多人或被革职、或被鞭打,其中多有在政治上对朱明王朝念念不忘者。例如纳兰的朋友、探花叶方蔼仅欠一文钱,也被革职处分,民间由此传出“探花不值一文钱”的民谣。这一大型案件,一时名士,包括纳兰性德的老师徐乾学、徐元文,朋友韩菼等人都曾被牵连其中,或降职处分,或被革除学籍。一时间人心惶惶,汉族文人遭受了深重的劫难。

丁酉科场案、奏销案、明史案等等,这些并非孤立的事件,反映了清代初年满汉之间异常尖锐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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