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善说:书法与剑法有相通处。李白不是号称侠客吗?公孙大娘跳剑器浑脱舞,“草圣”张旭观之,书法大进。六哥虽是武术外行,却能触类旁通,正好点拨呢。
李煜点头道:七弟一番话,打通文武之道。
从善笑道:父皇母后的孩儿,自是天资胜人一筹。这两日还要与哥哥痛饮几回。
李煜说:巧了,我正有御赐好酒,名“鹿胎酒”,让你给碰上了。
从善问:父皇何时赐的鹿胎酒?谁送来的?
李煜说:昨天赐的呀,内侍总管袁公公亲自送来的。御封酒坛子,不会有假。素闻七弟好饮,要不这会儿先尝尝?
从善说:这鹿胎酒是御厨房新出窖的强体美酒,父皇偏心,倒先赐给六哥。我是巴不得开坛一尝,不过还是等到明天再喝吧。我派人入宫问实了,弄些佳肴配美酒,开怀畅饮。
李煜说:七弟谨慎如此。
从善叹息道:你我兄弟性命,干系非小啊。
翌日,兄弟二人,一个笔走龙蛇,一个剑吼西风,舞得尽兴,浑身乏了,方坐下饮那强健精气血的鹿胎酒。从善的随从已去宫中问踏实,美酒确系皇上所赐。开酒坛时,一股醇厚的香味儿飘出来。
庆福先尝,咂嘴说:真个好滋味,喝了做鬼也值。
李煜和弟弟对饮了两盅,白皙面孔通红。
从善拿着青铜酒盏说:哥哥不善饮,这酒器也寻常。
李煜说:父皇也赐了白金酒器,专配这鹿胎酒的。我倒忘了,取来便是。
庆福拿来了白金酒器,替两位王爷斟上酒,退到一旁。
从善端详酒壶和酒盏说:这是唐宫旧物,也许唐明皇杨贵妃用过呢。
他喜滋滋举杯就喝,李煜说:七弟且慢。既然是唐宫用过的好酒器,须以唐诗配它。
李煜起身吟诗,身子微微晃了一下,鹿胎酒洒了几滴在地上。他吟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
李煜、从善碰杯欲饮时,庆福忽指地上大叫:盏有毒!盏有毒!
庆福袖袍一挥,先将李煜手上的酒“挥于地”。从善眼快,停杯低头去望桌下,只见洒在青石板上的鹿胎酒变了颜色,哧哧作响。少顷,石板竟开裂。
李煜顿时明白过来了,仰天叹曰:酒器调包了,定是太子所为。太子买通了宫中内侍!
从善大怒,拔剑在手,要带人马去闯东宫。李煜止住他。
李煜说:七弟,看来天佑重光。太白诗篇也救了我兄弟二人。且听我一言,不怒,不查,不告。李重光与李弘翼,从今日起恩断义绝!
李煜拿过从善的利剑,将桌上的青铜酒壶砍成两半。
庆福傻了眼:原来六王爷能使剑……
这一天兄弟俱醉。李煜的脸红如夏季的夕阳,血色垂垂欲滴。半夜酒醒时,同榻而卧的兄弟,抱头痛哭一场。
少年李重光,初识哀愁恨,却也平添了一份刚劲,日复一日闷坐黄昏,又在深深的郁闷中昂起头来。
当他的一双美目缓缓地移向笔墨书卷时,心中涌动着从未有过的、巨大的亲切感。不要血红只要墨黑。墨之黑矣,倒能染得五内鲜红……诗之手,画之笔,琴之音,向美向善亦向真。仁者坚定地走上了仁者之途。
何处悟得禅境?只在血污之中。
五代十国兵祸连年,干戈到处穿膛破肚。尸如山,血成河,漫山遍野鬼哭狼嚎。而南唐李煜细听琴音和木鱼。
生命的律动,自然的律动,连接了佛门的无边寂静……
李煜被母后送去了钟山莲峰寺,做了莲峰居士;他又自号钟隐居士,在一群和尚中间度过了两百天。佛事之余,他常常独自徘徊于林中路,望山峰,观云霞,目送大雁,思接天地之广袤。微雨不归,任凭雨丝伴随着一阵阵呼啸而来的山风扑面。
少年心事桩桩件件……
山中一日好比一年,李煜长大了。
佛门的无穷智慧,化解着人世的无限悲哀。
著名的莲峰之上,他站立成一棵树。莲峰寺中的老和尚、小沙弥,欣赏着他挺拔的身姿。不息的山风撩起他的衣裳。
母后派卫队接他下山,将他和李从善安顿在后宫瑶光殿。做母亲的,将两个亲生儿子置于她的保护之下。并让金陵大和尚文善禅师做了李煜的师傅,太子弘翼对文善禅师有所忌惮。
几层保护伞,为李煜遮挡血光之灾。
瑶光殿中的李煜自在逍遥,抚琴读书,踢球下棋。瑶光殿与澄心堂只一墙之隔,而弘翼的东宫在澄心堂的另一边。弘翼屡害李煜,惹怒皇上,只得暂且收手,寻找时机再图兄弟性命。
弘翼手下的几个幕僚,把暗杀的重心转向景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