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这条带子说吧,华丽,鲜艳,十分新颖。我感到惊奇,心想,佐田先生究竟是怎么画出来的?于是,再仔细一瞧……”
“猛一眼看上去,觉得很精彩,但是缺少内在的和谐,不够柔和,略嫌火暴,带点病态……”
太吉郎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当然,不论尼姑庵有多荒凉,总不至于有狐狸、黄鼠狼什么的,附在佐田先生身上……”
“唔。”太吉郎把画稿拉到自己跟前,凝神审视着。
“嗯……说得有道理。年纪不大,倒很有见地。谢谢你……我再仔细琢磨琢磨,重画一张试试。”太吉郎连忙卷起画稿,揣进怀里。
“不用重画,这样就很好,织出来效果会不同的。再说画笔和丝线的颜色也……”
“多谢多谢。秀男,这张图样,你难道能织成暖色的,用以表示对我女儿的爱吗?”太吉郎慌慌张张,便告辞走出大门。
门口便是一条小溪,地道的京都式的小溪,岸边的草也古风依然,蘸着水面。溪边的白墙大概是大友家的。
太吉郎在怀里把腰带的画稿揉成一团,掏出来扔进溪水里。
繁子突然接到丈夫从嵯峨打来的电话,要她带女儿去御室[21]赏花,一时竟不知所措。她从未和丈夫一起去赏过花。
“千重子!千重子!”繁子求救似的叫女儿,“你爸来的电话,快来接一下……”
千重子过来,搂着母亲的肩膀,接过听筒。
“好的,叫妈也来。您就在仁和寺前的茶馆等我们好了。好的,我们尽快赶去……”
千重子放下听筒,看着母亲笑道:
“不就是叫咱们赏花去么,妈,您可真是的。”
“何苦把我也叫去!”
“御室的樱花,这几天开得正盛……”
千重子催促三心二意的母亲,一起走出店门。母亲仍然满腹狐疑。
城里的樱花,数御室的有明樱和八重樱开得迟。算是同京都的樱花最后惜别吧。
一进仁和寺的山门,左手的樱花林(或叫樱花园),已是花开满枝,把枝条压得弯弯的。
然而,太吉郎却说:“哎呀,这可叫人受不了。”
樱花林中的路旁,摆着几张大桌子,饮酒的唱歌的,吵吵嚷嚷,乱成一片。有的乡下老婆子高兴得手舞足蹈,男人们喝得酩酊大醉,鼾声如雷,有的甚至从椅子上滚落到地下。
“太煞风景了。”太吉郎不无惋惜地站在那里。三个人没有朝樱花林走去。说来,御室的樱花,他们早就看得很熟了。
丛林深处,有人在烧游客扔下的垃圾,烟雾升腾。
“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吗,繁子?”太吉郎说。
临走的时候,樱花林对面高高的松树下,坐榻旁边有六七个朝鲜妇女,穿着朝鲜衣裙,敲着朝鲜长鼓,正翩翩起舞。倒是她们别具风韵。从绿松丛中望去,还可见山樱一角。
千重子停住脚步,看着朝鲜舞说:
“爸爸,还是地方清静些好,植物园怎么样?”
“哦,也许好些。御室的樱花看上一眼,也就算送走了春光。”
太吉郎一家出了山门,乘上汽车。
植物园在今年四月份,重行开放。京都站前,新辟一条开往植物园去的电车线路,车进车出,往来不断。
“要是植物园的人也多,就到加茂河边走走吧。”太吉郎对繁子说。
汽车行驶在新绿覆盖的城内。比起新建的房屋来,古色古香的老房子屋顶上的嫩叶,就显得更加欣欣向荣。
植物园门前是条林荫路,朝前走去,土地平阔,豁然开朗。左手便是加茂川的堤岸。
繁子把门票塞到腰带里。一无遮蔽的景致,使人心胸为之廓然。住在批发店街,只望得见远山一角,更何况繁子难得走出店门外。
进了植物园,迎面便是喷水池,四周开满了郁金香。
“这儿的景色,跟京都的不一样。到底是美国人,在这儿盖上了房子。”繁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