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抵赖。是不是讨打?滚远去,乡里小儿。”
“壮士息怒,是小生的不是。适才心不在焉,不是存心冒犯,还请恕罪。”张弘毅退到粥棚外远远的地方站下,心里感到真是晦气。
那女子见张弘毅挨骂却不动怒,反而道歉,倒怀疑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地欺负了土人,就抬头正面看那年轻人一眼,见张弘毅低头拱手退到一边,虽满面通红,却毫无愠色,感到过意不去。她摇手示意青年坐下。
庆生跟了过来,愤愤不平地对张弘毅说:“怕他什么?为什么要赔礼?又没有得罪他。敢来我们这里欺负人,给他点颜色看看。少爷不动手,让我来敲敲他。”他摇着手中的伞。
“庆生不要胡来。人家外地人,流离失所,够可怜的。心里不顺,发点脾气,我们要让着些。这事本来是我不对,盯着女子瞧是失礼。不怨人家。”张父见发生冲突,立即呵斥张弘毅:“毅甫不得无礼。”
老者也同时呵斥男子:“明纶不得无礼。”
张弘毅已经退走了。男子也已重新坐下,抓起包子大口地吃。
张父还替儿子道歉:“壮士息怒。小儿自小生长乡里,不识礼数,请多原谅。”
“您说哪里话。小儿生性鲁莽,言语冲撞各位,还请原谅。”老者也替儿子道歉。
张父将话岔开:“杨富,再上一盘包子。老先生,从哪里来?”
老者喝了一口粥,将花白的胡须擦干净:“我们从临安来。”
“听您老口音,却不像是江浙人。”
“呃。我们本是无锡人。年初躲避战难,逃往临安。实指望临安京都,可保安全,谁知当地也是人心惶惶,很多人举家迁离。我们也就决心再往南去。”
“老先生是无锡人。无锡有位贤达顾大用,顾先生,您可知道?”
“您与他沾亲?”老者抬起头。
“非亲。”
“带故?”
“非故。”
“非亲非故的,您为什么问起他?”
“慕名而已。这位顾大用先生诗名满天下,谁人不知。”
“在下便是顾大用。”顾大用立起身,与张父见礼。
“‘小院分得春一片,寻芳不用走天涯。’”
“‘雀舌新叶艳于花,映日碧桃泛赤霞。小院分得春一片,寻芳不用走天涯。’这是小老儿前些年看到我后院春光怡人,随口所吟,过后就忘记了,今日听先生念起,才知道已经流传开来,令我汗颜。”顾大用显得有点激动。他上眼睑塌,下眼睑浮肿的眼里闪着泪光,花白的胡须抖动,而脸上死灰,泛不起一丝红晕。
“我喜欢先生此诗表现的怡然自得,不觉就记住了。先生请坐。”
“您也请坐。请问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张中剑,字知还,本地土著。”张中剑在顾大用侧面坐下。
“久仰,久仰。”
“先生之诗词外表秀丽,真体内充,流传海内,深受赞誉。”
“惭愧,惭愧。我本林下之人,放浪山水,不欲闻达,作诗无非怡情养性,只因二三诗友唱和酬答,致使拙作传开,实非本意。”
“敝乡亦有三两同好,常常聚会,登临啸傲。出于学习,我们经常吟诵先贤经典,时人新篇。读到先生佳作,每每赞叹不已,对先生无比仰慕,曾有意结伴远赴太湖,登门求教。不想今日先生路过贱地,得睹仙颜,三生有幸。愚意欲请先生歇步,至寒舍小住,盘桓数日,使我等得以当面聆受教诲,不知可否俯允。”
顾大用看看青年与女子,沉吟了一会后说:“在下学识浅薄,浪得虚名,却知晓藏拙,不敢会见群贤。若说暂住数日,与大家唱和切磋,本应是一大乐事,不过行程已定,不宜滞留。待将来时局稳定,一定专程来访。”
“丈人欲赶往何处?”
“如此说来,不敢强留。待日后有缘再会。”
顾大用一家人用完餐,起身告辞。青年整顿好独轮车,将女子扶上去坐好,将车的皮带套在肩上,即推车前行。顾大用跟在车后。三人才行几步,却听到人呼唤。
“小姐,慢走。”
青年一看,见是曾经受到自己呵斥之人跑来车头拦住,不觉大怒,如不是刚才自己父亲与对方老者交谈欢洽,他早就挥拳相向。即便如此,他也是横眉怒目地问:“你待怎的?”
“不要误会。我适才见小姐满面通红,连耳根也是红的,心想会不会是遭受风寒引起,不觉多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