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弘毅进来,将酒壶与荷叶包放在桌子上:“师相,吃晚饭了。”
他出去拿了碗筷和一支媒子进来,用媒子点燃了油灯,放好碗筷,把菜倒进碗里,筛了酒:“师相,我有话讲。”
“坐下,边吃边讲。”
张弘毅半签着身子坐着,看文天祥饮酒:“我今天在外听说,二王过了婺州,向南去了温州。沿路有人追随,队伍越来越大。陆秀夫大人、苏刘义大人,都闻讯赶去了。后来把张世杰大人也召了去,张世杰大人带兵马去的。”
文天祥大喜:“真的吗?太好了。我要去呀,我们要想法子逃脱,去追二王。二王就是大宋复兴的希望。我们一路上想逃,现在到了京口,这是长江边,过了江就更难以逃脱。今天已经是二十八了,我们在京口住了足足十天,随时都可能被送过江。”
“是的。听说这几天祈请使刘大人、贾大人、家大人都已经先后被押送过了江,只剩下我们与吴大人。我们要逃脱就再不能拖了。”
“怎么办呀?”
“我想了很多。逃跑的方法是偷跑。现在我与这两看守混得很熟了,他们喜欢饮酒,把他们灌醉了,我们就可以走脱。走的路线是水路,因为两岸都被元兵控制了。”
“可以,我们先去扬州,李庭芝和姜才会帮助我们的,然后我们从海上去温州。可是走水路得要有船才行,你找了几天,船找到没有?”
“我明天去想办法。花大价钱雇船应该可以雇得到。”
次日上午,阳光和煦。北固山下的江边停泊着一排船只,有的在卸货,有的在上客人和行李,有的起锚去了江中。船户管福的船也是客船,比较宽大。他的年方二八的女儿管秋芬在船尾,提了江水洗衣裳,洗好了的衣裳晾在横杆上。她看到一个年轻公子远远走来。这是张弘毅。
张弘毅来到江边,来回走动,寻找合适的船。他突然被打了一拳,回头一看,是两个元兵。他紧张地问:“干什么?”
“不干什么。看你小子不顺眼,要打你。你小子长得太好了,惹得老子手痒。”
张弘毅不敢作声,想退走,被拖回又打。他被打得鼻子出血,痛苦得大声呻吟叫饶。
管秋芬到船舱里叫父亲:“爸爸,你看看,元兵在打人。”
管福父女从船舱里向外看见张弘毅被打。管秋芬说:“爸爸,你去救救那个人吧,他要被打死了。”
岸上船上的群众远远地观看元兵打人,敢怒不敢言。
管福从船上下来,向两个元兵请求:“别打了,别打了。你们也打够了,打得好累,算了。”
“要你多管闲事,他是你什么人?”两元兵住了手。
“是我儿子,不懂事。”
“他是你儿子?你长得什么样子,他长得什么样子?”
“是我女婿。我们这里把女婿也叫作儿子的。”
“你的女儿在哪里?叫她出来认。”
“女儿在家里,没有来。”
张弘毅这时想起来了,从怀中掏出银子塞与元兵。元兵扬长而去。
管福扶了张弘毅上船:“这些狗东西,把人打成这样。到船上来我给你洗一洗。”
他们进到船舱。管福说:“秋芬,去打水来,给这公子洗一洗。”
管秋芬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不会见人躲避。她是船户的女儿,为了生计要在船上帮助父亲搬货物,接待客人,免不了抛头露面的。她立即去取了水来放在舱中,让父亲为张弘毅擦洗。
张弘毅见那女儿,年方二八,皮肤黝黑,双目水灵,穿着打补丁的深色粗绨衣服,显得落落大方,不由得问:“这是您的二千金?大千金在家中吗?”“在下仅此一女。刚才是胡编的话。在下姓管,名福。小女名叫秋芬。来见过公子。”
“小子姓张,名弘毅,字毅甫,江西吉安人士。见过先生、小姐。”
张弘毅起身。管福按他坐下:“不要起来,看打成这样了。”
管福触及张弘毅伤处,张弘毅微微呻吟。管秋芬见状,过来接手为他清洗。就着射入船舱的阳光,张弘毅看到管秋芬有着健康的天然美。管秋芬不觉脸红了。张弘毅赶紧垂下眼睑:“其实没有什么。今天我是有顾忌不敢还手,不然像他们这样来三五个,我一挥手就打倒了。”
“那可不行。蒙古人把人分为四等,蒙古人、色目人、北人和南人。我们是没有归顺的南蛮,是最低等的。蒙古人打死了南蛮就像打死了一条狗。南蛮打死了蒙古人就是千刀万剐的罪。幸亏你有顾忌没有还手。”
“我的顾忌不是为我,我是在保护文丞相。”
“哪位文丞相?”
“大宋的文丞相,以前当过平江知府的。”
“不知道,我们水上人家,不管朝廷的事情。”
“现在他被元军胁持,要押送到北方去。我们这个月初八从临安来,在路上有十天了,一直想逃脱,没有得到机会。现在到了这里,一定要想办法逃,过了江就什么也别想了。我们想今晚逃出来,雇一条船到扬州去,你愿意送我们去吗?一定优厚酬谢。”
“要你优厚酬谢干什么?再优厚也抵不了我一条命。被元兵抓到就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