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粤之间,丘陵起伏,山路难行。文天祥的军队从漳州开赴梅州,数百里路程要走十余天。一万多将士的路途食宿安排都不容易。管福管理伙食,每天的米、菜、肉的采购事情不少,多亏沿途百姓大力支持,让他的工作轻松很多。队伍蜿蜒数里路,张弘毅骑马跑前跑后,传达命令,反映情况。出麻烦最多的部分是辎重与眷属的车队。
有一次,文天祥看到后面部队没有跟上来,让张弘毅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张弘毅回来报告说,是一辆载家眷的车的轮子陷到路旁泥地里,士兵抬不起来,请那夫人下车减轻重量,那夫人就是不肯下来,说会污了绣花鞋,又说车上箱子多,下去她一人也减轻不了。后来又加派几个兵士才把车抬出来。这样就耽误一些时间。
与文天祥并辔而行的赵时赏摇头叹息:“军队是要打仗的。现在像这样带了这么多的家眷,还有财宝,是像去春游哩。”
文天祥警觉地问:“听你这么说是有些不对劲,我倒是没有注意。”
“杜甫说:‘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带了妇女打仗是顾打仗还是顾妇女?遇到敌军突然袭击肯定会乱成一团,非败不可。”
“先贤之言,确有道理。”
“我听说芜湖一战,元军水师顺江而下,我军有战船二千五百余艘横亘于江上,将士七万余,与之展开决战。战斗激烈之时,统帅孙虎臣却去到自己小妾舟中,兵士见了大叫,‘元帅跑了。’军中大乱,纷纷溃散。我听了真是感到沮丧。国家朝纲松弛,出兵打仗居然可以带着小妾,置国家于何地,置生民于何地?”
“也许各朝都有这现象。唐朝诗人岑参有诗句曰:‘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也是愤愤不平。”文天祥停顿一会后说,“我们该怎么处置随军家眷呢?”
“应该把将士的家眷安置在一个地方,军队可以无后顾之忧,一心冲锋陷阵。”
“安置在哪里合适?”
“隐蔽在一个山里,派军守卫,打完仗再团聚。”
“你说的有道理。容我考虑。”
那天晚上宿营,张弘毅忍不住去找了管秋芬。管秋芬拿了一盆衣服来小河边洗,张弘毅坐在一块石头上,两个人说着话。
“跟着曾老先生还好吗?”
“很好的。他是文丞相的老师,一肚子学问。他说他喜欢听我唱的歌,把那些歌都记下来了,还说诗词就是起源于民间歌曲。他要教我识字,我不愿意学,太难了。”
“我来是要告诉你,你可能不能随军队一起走了。”张弘毅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丞相说要找一个安全的山里,把将士们的眷属都安排进去,这样方便行军打仗。我想你也一起去。”
“我不愿意去,我不喜欢跟着这些太太小姐们,把我憋死了。还是跟着爸爸烧火好。”
“妇女们都得离开,这是打仗。打仗很可怕的。我真的打过仗,那就是不要命。冲啊冲啊,冲到与敌人面对面,看到他眼睛里流露着害怕。举起刀就砍,一刀一刀都是血,血喷起好高,脸上身上溅的都是血。回来几天都不能吃饭,想起来那些鲜血就吃不下,就睡不着。”
“我不打仗,我做饭,跟着爸爸。”
“妇女都得走,没有讲的。”
“不是有很多大脚妹挑担子的吗?我跟她们一起可以吧?广东这里的妹可怜,要做苦活。男子倒甩手不做事。我们那里妇女不干活,不下地。我是穷人家的娃,打鱼人家的,没有办法才抛头露面。”
“到时候再说吧。我也不想你走。”
“我只想跟随你。”
送了管秋芬转来,经过一片树林,张弘毅察觉身后一条黑影扑来。他一闪身,顺势一掌把那黑影打出好远。那黑影站住说:“是我。”
“你干什么?”张弘毅一看是李时龙。
“我恨不得杀了你。你怎么这么有福气?美女都跟着你转。我怎么没有?老天太不公平了。”
“你好意思说,你接触过的女子少了吗?”
“我一个也不喜欢。只有这个叫我动心。我真是为她神魂颠倒。出事的那天晚上,我怎么会出现的?我是围着管氏女在转,看到有人欺负她,我就冲过去了。”
“真叫我感动。”
“让给我吧,求你把她让给我吧。你有那么好的嫂子了。”
“你是不是又喝多了?快回营去。”
守卫梅州的元军人数不多,听到文天祥的大军袭来,便早早地弃城逃跑。文天祥顺利占领梅州。文天祥即以梅州为根据地,与知州汤执中一同授权蔡蒙吉任梅州签书事兼统督,组织义兵。梅州自古以来就是客家人集聚的地方,三省边客家人即在此时踊跃投入文天祥队伍,大批进入梅州。文天祥兵盛粮足,开始策划向江西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