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有人在拖拽她的胳膊。她无力睁眼,忽觉身上一沉,横七竖八叠上来几个人,压得她浑身更疼,可她已无力挣扎,嗡鸣声中,似有个声音缥缈又虚幻:“小姐……藏好……活……
活不了了吧?她想,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黏腻温热的液体浸透她的衣衫,血腥气钻入鼻腔。南初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血,还是旁边尸身的。
意识如风中残烛,耳中仍在嗡鸣,却依稀听到一阵仓皇纷乱的喊声:
“陛下!城破了,洪水已灌入城中……”
“陛下,西门可以逃生,请速速移驾……”
“梁军杀过来了,陛下快走!”
城破,洪水,逃生。
这些字眼在她逐渐涣散的意识中浮浮沉沉,恍惚间她又听到了战马嘶鸣,浑身的血液开始凝固,人也像坠入了无边的冰冷深渊。
萧翀在南府火海中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循着爆炸声策马冲来,只见军械库的火已基本熄灭,浓重的白烟在雨幕中升腾。雨打得焦木噼啪作响,间或夹杂几声瓦砾塌落的碎响。
檐下足迹杂乱,尚有未及收拾的麻搭和唧筒。
“搜活口!”
萧翀一声吩咐,队伍四散开,不多时常便听赢喊道:“主上,这儿有情况!”
萧翀循声而至,只见一片尸体倒在水里,男人,女人,孩子,横七竖八,血腥气和火油气直冲鼻息。一辆废弃的重甲车七零八碎,铜毂滚在一旁,不远处地面塌陷成了水洼,断裂的陶管支棱着冒出水面,周围还散落着零星箱笼和陶瓮碎片。
萧翀挑开一具蜷缩的男尸,他颈部一条长长血口,眼睛瞪得老大,身下腥红一片。又查看了几具尸体,均是才死不久,看其穿着样式,似是些匠户。这些人拖家带口集中于此被杀,这让萧翀不免猜测,是西渚的当权者要“灭口”——竟是连妇人和孩子也未放过。
他父亲萧承翊的秘札中曾提及,当年南叙言在军工坊私凿密道,惹得皇帝震怒。眼前这被炸毁的塌陷,配上满地匠户尸首,处处透着蹊跷。
“挖开!”
话音刚落,便听身旁尸堆“啪嗒”一声,一只手臂垂落下来。
不待萧翀发令,数杆寒枪已围了上去。
一个兵卒挑落最上面的尸体,露出一片染了血的素纱衣和一只素白小手,手指极轻地蜷缩了一下。
常赢立即挑落覆在纱衣上的三具尸体,底下赫然是个女子。她浑身已被血染透,青丝散乱地遮住半张脸,胸脯微弱地起伏,那只垂在水里的手又动了一下,勾出几圈涟漪。
南初忽觉身上一轻,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将她拖离了窒息的黑暗。雨水不断拍打在脸上,寒意直透肌骨,却也让她清醒了几分。
长睫眨动几下,她终于撑开了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耳中似被塞了棉花,周遭声音听不真切,可脑中却还嗡鸣不止。缓了缓,这才强撑着坐起来。颈上突然一凉,一柄寒枪抵住了她的咽喉。
枪上红缨血气浓重,熏得人作呕,缨上污水砸落,顺着她破损的领口滑进了身体。
她喉中忽而一阵腥甜,一口血喷在了寒光凛凛的枪锋上。
那杆枪稳如磐石,颤也未颤。
南初缓缓抬眸,顺着那柄长枪望去,对上了一双比枪锋更冷的眼。
那人身形如山,岿然而立,一身玄甲在火把下寒光凛凛。雨水沿着甲胄纹路蜿蜒而下,如银蛇游走,那些陌生的纹饰刺进南初眼底,恨意瞬间绞上心头——他不是西渚的守军,是梁贼!是害她国破家亡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