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正捶他一拳,让他不要转移话题,赶紧说出答案。林寒江苦笑道:“大厨的名字没有猜到,这道菜肴的名字我倒是猜个八九不离十。”
钱起问:“难道是你说的‘轻舟已过万重山’?”
林寒江摇头:“如果以‘轻舟已过万重山’命名此菜,恐怕又落入古人的俗套,不符厨师的本意。”
钱起有些好奇:“那你说说,这道菜该怎么命名?”
林寒江略一沉吟,说:“这道菜应当取意于学长最喜欢的那句诗‘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耿正偏要和他犟:“我觉得‘轻舟已过万重山’很贴切啊,你说的‘曲终’又在哪里?”
林寒江指着吹笛子的渔翁,说:“‘曲’在老渔翁的笛子中,以物喻义,尚不算难,最难的是如何体现出‘终’字的韵味,以静蕴动,实属神来之笔。”林寒江指着山峰下怪石嶙峋的地方,说,“蛋羹做的江水在此处惊涛拍岸,浪花飞溅,说明江水流速很快,竹筏上的老渔翁只怕一曲刚完,已是消逝远去不见踪影,这就是‘终’字的神韵所在。”
钱起和耿正恍然大悟,连声称赞林寒江观察得细致入微。耿正忍不住拿出手机拍这道菜。林寒江又说:“这道菜立意深远,巧夺天工,构思细腻,我猜多半是出自一位兰心蕙质的女子之手,莫不是学长金屋藏娇的嫂夫人?”
钱起连连摇手:“好兄弟,你可别害我,你嫂子此时正在加利福尼亚晒太阳呢。我要是敢金屋藏娇,她都能抢一架飞机回来和我玩命!”
隔壁的书房里传来几声拍掌的声音,原来做菜的人躲在书房里,掌声是对林寒江分析的认可。
林寒江探头想看个究竟,却被钱起拦住:“既然开始考试了,就不能耍赖作弊。”
林寒江一脸为难,说:“我把齐江所有认识的女性都过了一遍筛子,两位嫂夫人不是,连我家的小雪我也想到了。我都怀疑耿正你是不是暗中把她接来了,但是她也做不出来这样雅致的菜品……我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有谁?”
钱起哈哈大笑:“既然你猜不出来,那就遵守考试规则,你今晚就无缘和大厨一醉方休了,进入下一题。”
书房里传来几声“叮叮铮铮”的调试古筝声音,然后弦音一紧,一曲浑厚古朴、悠远绵长的《高山流水》传了过来。钱起目露赞许,似乎一脸的开心得意;耿正闭上眼睛,晃着酒杯迎合音韵,嘴里还轻声念叨:“巍巍乎高山,汤汤乎流水。”林寒江却神飞物外,思绪一下子飞到白练般的齐江之上,随风起舞随浪沉浮,曾有一个白衣女子问他:“你为什么要跳进齐江这个烂泥坑?你这是自毁前程!”
一曲终了,钱起和耿正使劲鼓掌,林寒江却淡淡一笑,有些落寞和无奈,他轻声说:“苏娜,你来了。”
灯光下,一个高挑的白衣丽人走了进来,犹如朱鹮临水、幽兰入室。有的女人天生就会让人感到眼前一亮,满室生温,苏娜就是这样的人。她看着林寒江,微笑道:“林寒江,可惜你只猜对一题,我们只有见面的缘分,却终究没有同醉一场的情谊。”
钱起和耿正期待的那种久别重逢的惊喜,并没有出现,林寒江和苏娜都是平静如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而所有的重逢不过山水依旧。
四人落座后,林寒江问苏娜:“你怎么也到齐江来了?”
林寒江的话外音只有苏娜懂得,苏娜曾经埋怨他自毁前程来到齐江,现在她又是为了什么来齐江?
苏娜看着林寒江,意味深长地笑笑,没有说话。
钱起替苏娜解释:“两位学弟,我正式向你们介绍,青峰集团政府和媒体关系总监苏娜女士,昨天刚刚上任。”
林寒江一下子怔住了,这个消息比刚才苏娜突然出现更让他吃惊,也就是说,苏娜也来了齐江市工作,而且以后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们会经常见面。原来钱起把苏娜请到青峰集团以后,知道苏娜和林寒江认识,所以极力促成二人相见,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考试”的环节。
耿正要给苏娜倒酒,苏娜拒绝了,说:“既然他第一道题没有猜到我的名字,我就只喝白水不喝酒,这是游戏规则。”苏娜的认真,一下子就让耿正僵在了那里。
“酒可以不饮,醉岂能不醉?今天晚上苏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林老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钱起打个哈哈说,“不管是考试规则还是游戏规则,只要是规则我们都得遵守,这酒苏娜确实不该喝。该罚的是寒江,谁让他没猜出名字来。”
林寒江一脸委屈,说:“我以前既没见过也没吃过苏娜做的菜,这道题对我难度太大,这酒罚得不公平。”
苏娜轻轻哼了一声,说:“林寒江,你无论在讲课还是在生活中都有一个不足,可能你自己还没有发现。在你思路上的所有细节,你都会观察得细致入微,分析得头头是道,就像你刚才分析那个‘终’字的蕴意,我都被你折服了,你确实从菜中猜到了我的本意。但是,如果问题不在你的思路范围之内,你却经常瞪着眼睛视而不见。我在这道菜肴里已经给你很明显的提示了,你却故作高深去分析什么含义意境,忽略了眼皮底下的事实。”
林寒江被批评得满脸惭愧,这世上从来不给他留情面的人也就是苏娜了,两人一直都是相互关心却又针锋相对。
苏娜指着那道“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的菜说:“我用蛋羹做的江水,其实是大写字母‘S’,用野菜堆起的山峰,其实是一个倒伏的大写字母‘N’,连在一起就是我名字拼音的缩写。你领悟了意境,却忽略了细节。林寒江,我以前经常说你不接地气,你肯定心中不服,这么明显的暗示摆在这里,你却去揣摩什么诗意和野史,让我说你什么好?”
听到这里大家才恍然大悟,都被苏娜的细腻心思所折服。林寒江一仰头把杯中酒干了,说:“你批评得对,我认罚!”
“寒江,我和耿正既羡慕你又感谢你啊,美女大厨的厨艺我们是沾了你的光才能品尝到的。”
“她是你青峰集团的总监,怎么是沾我的光?”
钱起调侃道:“人家苏总监说了,只有林寒江前来,才配得上品尝她的手艺。我和耿正在苏总监眼里,连葱姜蒜末调味品都不算。”
虽是调侃,林寒江心中还是一阵感动,他看一眼苏娜,苏娜脸色微红,嘴上还是不饶人:“林寒江和我从来都是见面就吵架,要不是钱总张罗这个饭局,他一辈子也休想吃到我做的菜。”苏娜知道林寒江要来赴宴,在菜肴上花了好多心思,没想到林寒江却不顾明晃晃的暗示,始终猜不到自己的名字,让躲在隔壁的她心生闷气,说明这个林寒江心里压根儿就没有她的存在,要不是他第二道题猜到了答案,傲气的她今晚肯定会悄然而去。
“对了,你怎么会从古筝声中猜到我的名字?你从来没听过我弹古筝,莫不是有人偷偷给你提示?”钱起和耿正连忙否认,替林寒江澄清。
钱起见苏娜和林寒江又要斗起嘴来,赶紧张罗大家吃菜:“考试结束了,赶紧吃菜,菜都凉了。”
耿正举着筷子不忍心夹菜,问苏娜:“这么好看的菜能吃吗?我有点舍不得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