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肜露齿一笑,更添几分妩媚,说:“这是我们的商业秘密,评估一件产品、一个项目的价值,报价的底线只有我们内部人才能知道。纳入我们的名单的人,无论他是哪个领域,都是我们的核心秘密。”王肜的牙齿很白,在灯光下闪过一丝晶亮的反光,让林寒江不由自主在心中想起那颗被扔掉的鱼目。
“看来你们已经对我林某人做过评估了,应该会给我开出一个很难拒绝的价码。”林寒江习惯性地苦笑,“不过,你们应该知道,我们体制内的人如果和企业这样合作,恐怕是逃不过纪委追查的!”
王肜大大方方地将珍珠耳坠重新戴上,说:“这种风险我们已经评估过了,请林副市长放心,我们家族是一个松散的团体,不是给你输送利益的企业,我们的所有事情都是合法合规,绝不会给你带来一点麻烦。相反的是,只要我们达成了合作意愿,我们可以给你减少麻烦,请相信我们具有这个实力。”
“其实,为了证明我们的诚意和实力,我已经提前向林副市长展示过了,还请林副市长原谅我的失礼。”王肜笑靥如花,“你们的结婚纪念日,嫂夫人对我选的玫瑰花还算满意吧?”
林寒江恍然大悟:“原来那束花是你送的?”
王肜微微一笑:“你既然是我们选定的三个人之一,我怎能不提前做些市场调研和价值评估?当时,有人劝我给你的结婚纪念日送一份重礼,我没有采纳。如果你是一个很容易就被世俗礼物折腰的人,只能说是我们走眼了。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送贤伉俪一束玫瑰花,礼轻情意重。”
“你们连我的结婚纪念日都知道了,估计我在你们面前已经是一个透明人了吧?”
王肜笑笑不语,并不否认他的说法。
林寒江看着王肜,手指轻敲着桌子,不知道此刻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旁边的耿正在拼命抽烟,整个人都笼罩在烟雾里。他那一头乱发干脆躲进烟雾里,不敢面对唇枪舌剑的两人。
王肜又说:“请林副市长放心,我的家族没有恶意,我们的合作只是心有灵犀,心领神会,没有什么白纸黑字和签字仪式,绝对是安全的。我们会帮你排除仕途上的困难,为你设计进取的路线,实现你飞黄腾达的梦想。简而言之,与我们合作有百利而无一害。”
林寒江还在沉默,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王肜,似乎被她的话语打动,神情有些恍惚。
王肜也看着林寒江,心里暗暗有些得意,林寒江你不贪财不好色,还是免不了对权力的渴望,是人就会有弱点的。王肜坚信自己谈判的实力,只要找准对方的软肋,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情是谈不下来的。林寒江这三个字,将是她名单上新增添的一个名字。
王肜对着林寒江举起酒杯,巧笑如花,目含深意。只要对面的林寒江识趣地举杯回应,这次谈判就算圆满收官,这就是王肜说的“心有灵犀,心领神会”的合作方式。
林寒江哈哈大笑,果然端杯站起,朗声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朝是与非。来,喝一杯!”
旁边的耿正赶紧扔掉烟头,也随之举杯站起来,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林夫子,王美女,将进酒,杯莫停。”
王肜也跷着兰花指端杯站起,轻声吟道:“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来,我们一起干一杯!”王肜不愧是诗社的才女,引用的是辛弃疾《木兰花慢·中秋饮酒》中的词句。林寒江当时并未领悟王肜的意思,他是几天以后闲暇时查过原著才弄懂王肜话里暗藏的玄机。王肜是在暗喻林寒江只有靠上王家这棵大树,才能飞黄腾达,实现自己的抱负。词中之龙的辛弃疾如果知道自己的词句被人如此曲解,只怕要吐血。
再次落座后,林寒江吃了一口鱼肉,问王肜:“我听市场里的人说,现在齐江水质不好,这种江鱼大家都不敢吃了,不知道盘中的鲢鱼来自何处?”
“林副市长真是心细如发,齐江里的水现在确实不太干净,鱼的个头也小,长不到这么大。我们在齐江的支流桃花溪租了一个小水库,专门饲养这种鲢鱼,水库四周种满桃树,桃树的花朵和桃子落进水里就是鲢鱼的鱼食,所以这种鱼吃起来隐隐有种香味。而且我这鱼馆每天只做100条鱼,除了我这里,别处根本吃不到纯正的桃花鲢鱼。”
“用桃花喂鱼,你们真是把心思用到极致了。本来就是稀有美味,再加上饥渴销售,难怪你们能独霸齐江。”林寒江的称赞诚心诚意,但也暗藏玄机,王肜淡淡一笑,并不在意。
林寒江又吃了一口鱼肉,闭上眼睛细细品味是否真的有桃花香气。过了半晌,他终于长叹一声道:“有些东西只有你亲身经历过,才知道传言非虚。不是这世界太奇妙,而是你自己孤陋寡闻!”
“你说的是这桃花鲢鱼?”耿正看出林寒江表情有异,伸出去的筷子停在鱼身上。
林寒江哈哈笑着,使劲拍拍耿正的肩膀,眼睛却看着对面的王肜,一字一顿地说:“我说的是地下组织部,在国外叫‘院外集团’!”
王肜的柳眉一下子拧在一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意识到原来这场她胸有成竹的谈判并未成功,她低估了林寒江。
“承蒙你们家族看得起我,我却不想做一条桃花鲢鱼,哪怕顿顿喂我吃桃花和蟠桃,我还是喜欢嚼草吞泥。在一个小水库里栖身,虽然养尊处优,可是不知道哪天就被捞出来被厨师开膛破肚,然后送上餐桌,成为某些人的腹中之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我可不想过。”林寒江边说边摇头,脸上带着嘲讽和调侃,仿佛真有一把刀正划过他的肚子。
耿正刚夹起一块鱼肚要放进嘴里,看见林寒江的表情,一下子僵在那里,他对林寒江的不近人情也有些不解,有些气恼。
王肜俏丽的脸上慢慢**开一圈冷笑:“林副市长,难道您是怀疑我们的实力和能量,觉得我们满足不了您的需要?”
林寒江立刻摇手:“王经理您误会了,我对您的家族充满敬意,绝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尊重,此生我都会将阳明先生的心学精义作为自己的人生信条,但是,阳明先生提的‘知行合一’与‘致良知’,他一定不会希望后辈以这种方式来实践吧?他当然也不希望后辈打着他的旗号,组织什么‘院外集团’。”
王肜脸上微微一红:“先祖斗过权宦刘瑾,平过宁王之乱,靠的就是灵活变通、因势利导,如果一味食古不化、死记硬背,那就不是心学精义了。林副市长,不知变通的心学,是没法适应今天的环境的。”
王肜微微冷笑,并未回答。
“你们列出的齐江三人名单,我是受之有愧,自忖没有能力无颜跻身其中。我知难而退,你们还是另选高明吧。”
耿正脸色有点酡红,拉着林寒江的胳膊说:“寒江,不要辜负了王家的一番美意,人家又不是给你行贿拉你下水,难得愿意主动帮你,你再好好想想吧。”
林寒江抹开耿正的手,笑道:“鱼也吃了,酒也喝了,谈也谈了,我实在是不胜酒力,先告辞了。”
王肜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像一只发怒的猫。她牢牢盯着林寒江,口气有些冷厉:“林副市长,从来没有人会拒绝我们,您要三思而后行。”
“怎么,你们还能把我这个副市长给免了?我拭目以待!”林寒江的话也带了几分酒意,他不看王肜的表情,转向耿正说:“老怪,你慢慢喝,我自己打车回去。”
说完,他摆出一副醉酒的架势,哼着自编的小曲傲然出门:“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两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