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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未央（第1页）

从“阙云”会所出来，沈墨直接去了城东新开的“霓裳”俱乐部。

震耳欲聋的音乐像是实体化的冲击波，撞在胸腔上，与心跳争夺着节奏。五彩斑斓的射灯切割着昏暗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烟酒、香水与某种放纵气息混合的甜腻味道。他陷在卡座柔软的沙发里，仿佛沉入一片与世隔绝的沼泽。指尖夹着的细长香烟，猩红一点在缭绕的烟雾中明灭不定。

身边依偎着一个年纪很轻、眼神怯生生的男孩，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倒酒。另一边，则是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半挂在他臂弯，吐气如兰，娇声说着圈子里最新的风流韵事。

沈墨懒懒地听着，偶尔勾一下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他修长的手指，一边漫不经心地拂过小男孩敏感的耳后，引得对方一阵难以自抑的轻颤；一边又在女子活色生香的腰肢处流连，感受着布料下的温软。

圈子里都传，沈家这位少爷，玩得花，荤素不忌，男女通吃。

周谨言撞见过几次，私下里跟赵烈他们吐槽：“墨仔现在……有点过头。也不怕玩脱了。”

赵烈哼笑一声，眼底没什么笑意，只淡淡道：“他乐意就行。总比当年那副死气沉沉、半死不活的样子强。”

他们都记得，沈墨以前并非如此。

……

记忆的碎片猝不及防地闯入，带着陈年的灰尘和冰冷的铁锈味。

那是十三岁那年夏天，津港罕见的闷热，知了在枝头声嘶力竭地鸣叫。沈家别墅后面那间废弃的花房，阳光透过破损的玻璃顶棚，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空气里是尘土和植物腐烂的混合气味。那个比他高大许多的身影，那个名义上的继兄，带着令人作呕的笑，将他按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挣扎是徒劳的，呼救被吞噬在喉咙深处，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如同冰锥刺穿了他年幼的身体和灵魂……

然后，是破门而入的巨响，是逆光中那个骤然闯入的、如同天神般的身影——是顾胤廷。十岁的顾胤廷已经比同龄人高出许多。他看到了花房里的一切，那双总是沉静如寒潭的眸子瞬间燃起滔天怒火，仿佛要将这世间一切的污秽都焚烧殆尽。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大步上前，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将那个继兄从沈墨身上拽开，然后一拳，两拳……沈墨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看着那个平日里总是优雅矜贵的廷哥，像一头被触逆鳞的猛兽，发泄着狂暴的怒意。他听到骨头碎裂的闷响，听到继兄从最初的嚣张到后来的哀嚎求饶，再到最后无声无息……

后续的处理，无声无息。沈墨的继母和她那个被废了的儿子，再未出现在津港。顾胤廷和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件事，只是在这些年，沈墨玩得太过时，会不动声色地把他从那些危险的边缘拉回来。

……

“墨少，再喝一杯嘛……”美艳女子娇嗔着，将酒杯递到沈墨唇边。

沈墨从短暂的失神中惊醒，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痛楚被更深的空洞覆盖。他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点燃了胃里的灼烧感。他推开腻在身边的女人，动作不算温柔，又带着几分狎昵地揉了揉那小男孩柔软的发顶，男孩受宠若惊地抬眼看他，却只对上他眼底那片荒芜的麻木。

他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随即稳住，走向洗手间。镜子里，映出一张漂亮得过分的脸，眉眼精致，肤色白皙，在迷幻的灯光下却显得异常苍白，透着一股易碎感。他用水拍了拍脸，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试图驱散那莫名涌上的、源自记忆深处的恶心与挥之不去的空虚。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隔壁包厢虚掩的门缝里，猛地炸开一阵跋扈的狂笑，伴随着酒杯重重砸在桌面的脆响。一个带着浓重醉意、却恶意满满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顾胤廷？！我呸！他他妈就是个装腔作势的伪君子！真以为自己是顾家未来的主子了？老爷子老糊涂了才把他当个宝！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

是顾承宇。顾胤廷大伯顾怀渊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沈墨搭在门把上的手，顿住了。指节因为骤然发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现。

顾承宇……

这个名字在他舌尖无声地滚过，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

一个靠着顾家施舍才能在人前耀武扬威的废物，一个连给廷哥舔鞋底都不配的渣滓，也敢用那张肮脏的嘴，吐出廷哥的名字？

沈墨的嘴角，缓慢地勾起一个细微的、冰冷的弧度。

废弃花房的画面再次闪现，与顾承宇此刻嚣张的嘴脸重叠。一种暴戾的、摧毁的欲望，如同毒藤般从心底疯长出来。

顾承宇，你找死。

沈墨扯过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渍，动作优雅得如同在完成某种仪式，眼神却冷得像是结了千年的寒冰。他拿出手机，屏幕解锁，直接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储名字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起，那边没有任何问候，只有一片沉默的、训练有素的等待。

沈墨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慵懒，却字字清晰，如同淬毒的冰针：“顾承宇。给他加点料。”他顿了顿，像是在品味一个有趣的念头，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他不是喜欢玩儿么……找几个人，陪他玩点刺激的。录下来，要高清的。”

“另外，”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晚餐加一道菜，“他好像对他父亲在海外那几个‘小金库’很感兴趣……帮他一把，把痕迹做明显点。”

说完，他不等对方有任何回应，直接掐断了通话。

做完这一切，沈墨将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看也没看，随手一抛，纸团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落入了远处角落的垃圾桶。他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和额前几缕不羁的发丝，再抬头时，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面具，仿佛刚才那个在洗手间角落里瞬间露出森白獠牙的人，只是灯光迷离下产生的幻觉。

他推开门，重新融入外面那片光怪陆离的、震耳欲聋的喧嚣，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愉悦的弧度。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两天后，顾承宇那段不堪入目的高清视频，果然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在津港特定的圈子里炸开了锅。

尽管顾怀渊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砸钱、删帖、压热搜、找替罪羊，试图将事件定性为“恶意陷害”、“视频伪造”，但画面过于清晰，顾承宇那张痴傻迷乱的脸和他身边那些违禁品的特写，都像烙印一样甩不掉。一时间，顾承宇成了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连带着顾怀渊这一支都颜面扫地，灰头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