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让人擦了一把,湿点儿,您放心坐。”
梅重九迟疑片刻,还是敛衣坐了下来,一阵稀里哗啦的翻找声后,才听谢宗云又走回他面前。
“呃……您别紧张啊,”谢宗云手上又哗哗地翻起什么,边翻边道,“今日请梅先生过来,不为别的,就是想再核对核对您的户籍。”
“户籍?”梅重九微一皱眉。
“是啊,这不是玉轻容的案子性质变了吗……昨儿查出来,她是个细作,那就麻烦了,广泰楼所有人就都得筛上一遍。”谢宗云边翻,边絮絮道,“天子脚下嘛,籍册马虎不得,不然这一个窟窿,那一个娄子的,回头上面较真儿起来,先倒霉的就是谢某这些当差的啊!”
梅重九蹙眉听着,没有接话,谢宗云就兀自絮叨着。
“广泰楼其他的人倒还好说,就是梅先生,您是外乡来的……哎,”翻页声忽地一顿,“找着了,就这儿。”
脚步声后,又是一阵铺纸捉笔的细碎声响,须臾,才听谢宗云挟着酒气的声音换了个方向传来。
“您是……十年前,从宁州来的皇城,是被宁州州府衙门派人送来的,来皇城是要协助寻找逃婚的妹妹梅知雪。后来因为梅知雪一直下落不明,您就一直留在皇城了。四年前,是由广泰楼掌柜作保,把您的户籍从宁州迁落到了皇城,落在了广泰楼。这些没错吧?”
“没错。”这几日磋磨下来,梅重九嗓音虽哑了些,淡然一声说出来,依旧清越如山溪击石。
“当年只来了您一个人,是因为那时您父母已故,家里就只剩下您和梅知雪兄妹俩了,是吧?”
“是。”
“令尊可有纳妾吗?”谢宗云又问。
“不曾。”
谢宗云“嘶”了一声,“那就是说,您跟梅知雪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了?”
梅重九正欲开口,忽然不知意识到了些什么,顿了一顿,未答,反问道:“这些事,和玉轻容有什么关系?”
“啊?诶唷,怪我没说清楚,不是要从您这儿调查玉轻容,是排查一下您是否跟玉轻容一伙儿的,所以要把这些都过上一遍。”谢宗云故作惊讶,“怎么,这里头,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默然片刻,梅重九淡淡道:“没有。”
“那就好,刚说到哪儿了来着……”谢宗云眯起一双半明半昧的醉眼,“啊对了,您和梅知雪,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没错吧?”
梅重九坐得纹丝不动,好似心中亦全无波澜,微微启唇。
“是。”
“好好……”一阵笔锋行于粗糙纸面上的沙沙声后,才听谢宗云又道,“还有一点啊,得冒犯您一下了。”
话音与笔杆置于笔山上的咔哒一声轻响同时落定,脚步声伴着酒囊里晃出的哗哗碎响渐渐迫近,一直近到谢宗云身上的酒气已盖过了屋中的浊臭。
从近在咫尺,到近在眼前。
在梅重九被一根三指宽的缎带蒙着的眼睛前。
“谢某得解开您这带子,看看您的眼睛。”
感到对面人说话间就伸手靠近来,一直纹丝不动的人终于一惊,身子不由得往后略略一仰,抬手横挡在眼前。
“为什么?”
“您知道,籍册上得记录样貌特征,但是之前办事儿的太马虎了,我看这上面就只写了您目盲,但您这双眼睛到底是什么样,还得记上。”
谢宗云说着叹了口气,叹息中带着令人无法充耳不闻的为难。
“您想想看啊,皇城里这么些个人,这要是谁说自己聋就是聋,说自己瞎就是瞎,那这籍册上的记录还能有个准儿吗?”
梅重九一怔,“谢参军是怀疑梅某在装瞎?”
“不不……这就只是例行公事,谢某可没别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