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檀昭舀了一勺粥汤,递往沈清婉的唇畔:"娘子多吃点,身子才能快些痊愈。"
沈清婉适才吓得险些心悸晕厥,心跳缓和后,转头打量他。
男人眉眼如画,面若冠玉,想必他下朝直奔而来,还穿着绯色罗袍、头戴展脚幞头、举手投足间儒雅翩翩。彼时他眸光脉脉,越发俊美无俦。
那年他金榜题名,淡黄绢衫绿罗衣,幞头簪花持朝笏,风姿倾城,她对他一见钟情。
——本就是她沈清婉的如意郎君。
沈清婉的眸间涌动一股酸楚,点点头,吃了一口他递来的热粥。
檀昭莞尔扬唇,紧接着他又喂了她好几口,感慨道:"你受伤那会儿,是我喂你喝粥汤,后来我受伤了,换作你照料我。太和羹的滋味应该比这好,回府后,为夫给你做。"檀昭柔情缱绻地抬眸看去。
几日不见,甚是想念。他倾诉衷肠,好让妻子安心,早日随他回家。他有些后悔,妻子离开檀府前夜,他逼她行房,心里爱恨交织,过程或许粗鲁了些,只因他害怕失去她,极想占有她,全身心的占有,长长久久,一辈子。
沈清婉却是如鲠在喉,越听越不是滋味儿。
明明她才是正主,怎的妒嫉起那个假冒她的女人来!
妒火在心底越烧越旺,沈清婉别开头,轻咳几声,幽幽说道:"檀郎有劳了,我身子乏累,想先睡一会儿。"
檀郎。
念出这个名称时,沈清婉的心也被揪了下。那个替嫁女人平常就是这么唤的,还有官人,郎君,夫君,谁晓得还有其他什么亲昵称呼,花样可真多!樱桃也不全然知晓。
檀昭见妻子确实虚乏,小心扶着她慢慢躺下。
凝眸打量。
妻子原本弹性饱满的脸蛋嫩得一掐就能掐出水来,颜色天成,涂脂抹粉反倒遮了她的鲜活灵动。而今她面无色泽,弱不禁风……檀昭越看越难受,抬手将她脸侧的碎发掠往耳后,继而俯身,欲在她额前落下一个轻吻。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沈博文疾步走近,瞧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儿,还有正在俯身的檀昭。
檀昭没有吻成,直起身。
沈博文顾不得檀昭,快速行至床前:"乖女,没事吧?"
沈清婉搂紧被褥,带着微微湿润的声音道:"爹爹,女儿累了,您请我家官人出去吧。"
沈博文旋即转向檀昭,摆了个手势:"贤婿,请。"
檀昭默了片刻,既然是妻子的意思,不便叨扰。他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屋外,"究竟怎么回事?短短几日,我娘子怎会憔悴成这般模样!"檀昭重新质疑,声音带着偌大的怒意。
沈博文长叹一声,与他直视道:"子瞻有所不知,都怪我那不争气的次子,唉,家丑不可外扬,不说也罢!婉儿知晓后,哭个不停,心力交瘁,又突然染上风寒,所以病成这样子。不过贤婿放心,我请了最好的大夫,还有熟知婉儿的侍从们,定会精心照料好她。"
沈博文所言与潘嬷嬷的相差无几。
檀昭果断复道:"后日,我来接她回府。"
"不成。"沈博文拒绝。
檀昭露出冷锐的眸光,尊了他一声岳父,沉声道:"您也是读圣贤书的人,难道忘了,女子未嫁从父,既嫁从夫这个道理。"
沈博文不好与他撕破脸,博取同情道:"贤婿啊,小女不堪经受车途劳累,她两位阿娘也不放心,她们年事已高,又皆因为那不孝子而病痛缠身,婉儿也不舍得离开她们呀!你且让她留在沈府,多留几日,待她好些后,我亲自送她回檀府。"
这位岳父圆滑狡诈,不明详情之下,檀昭不会轻易吃他这一套:"我后日再来,届时由我娘子自行做主。"檀昭拂袖拱手,"先告辞了,明日朝堂见。"
明日天兴节,官家的生辰。沈博文忙得晕头转向,又因接二连三的家事疲心竭虑,已是力不能支。
送走檀昭,沈博文强撑起精神,赶回女儿的房里。
父亲回来了,唯一全心全意能够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沈清婉钻在被窝里,露出脑袋,泪水涟涟地看向父亲:"爹爹,那个假扮我的女人现在哪里?我不要她再出现了,一想到檀郎待她那温柔样儿,我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沈博文积了满肚子怨火不好发作,沉声道:"所有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事已至此,只能勉为其难。如今,你便是檀昭真正的妻子,切不可胡乱任性,露出破绽。"
对于接下来的未知之事,沈清婉颇感惶恐:"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倘若,倘若我与檀郎过不了好日子,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面对娇宠的女儿,沈博文懊恼不已,都什么时候了,混账小儿满脑子还是情情爱爱的!哪里晓得他这个当爹的快要惹上欺君之罪!轻则罢官,重则流放,或,死罪一条……!
沈博文打碎牙齿往肚里咽:"接下来,你务必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你依着做便是了。"
至于那个叫影子的女人……
正如其名,等待她的惟有黑暗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