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二更的锣声敲响,宴会总算顺利结束。
待将陶晋等贵客一一送上返程的车驾,陈德音终于拉下勉强噙笑已有许久的嘴角,又恢复往日的六分矜贵与四分傲慢。
她瞥了眼正在不远处与其他宾客假作惜别的黄季,冷哼一声,又朝黄舒窈走去。
“窈儿,为母有些乏了,你留在此处,和你父亲一起送送其他客人。”说罢,她又蹙眉补充:“背挺直些,打起精神。”
“是,母亲。”
黄舒窈强行支撑起酸软无力的身体,向她投去一个温婉乖巧的微笑。
陈德音扶额颔首,转头就向内院走去。
待那身华贵的衣袍消失在转角,黄舒窈这才支撑不住,在猛烈的眩晕下晃了晃身体。
“娘子!”阿姎低呼一声,将她扶住,手下竟是一片滚烫,“哎呀!您这是……在发热呢!”
“无妨,先扶我回去吧。”
黄舒窈看着正在院门口送客的父亲,自觉已没有什么帮得上的忙,累积一晚的不适又愈发明显,若如母亲所说继续留在此处恐怕只会惹出麻烦,倒不如早些回房歇着。
阿姎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江楚禾正与黄家管事韦骜作揖辞别。
“诶?那不是江娘子?”阿姎的语气带着几分欣喜,“您等着,我去喊住她!让她给您瞧瞧!”
“不许去!”黄舒窈低喝一声,阻止她道:“否则今日的宴席可就要白费了!”
“啊?”阿姎不解。
黄舒窈料想此人定然不知其中利害,但她无意多费口舌,只道:“我不过就是受风有些着凉罢了,你快点回去给我熬碗姜汤便可,切不可将我不适的消息声张出去!”
她为今日准备许久,好不容易才捱到散席,若让旁人知晓自己身体不适,那往后给人谈起这场盛宴,众人议论的焦点便不会是黄四爷资财雄厚实乃巨贾,也不会是黄娘子温婉贤淑堪为良妻,只会是她黄舒窈体虚病弱,难当大任!
“还不快些扶我回去?”黄舒窈眉头紧蹙,语气坚定。
阿姎见状,只好听命行事,但是在临离开前,她还是不死心地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缥色身影,期盼着对方能正好转过头来。
可惜,江楚禾并未发现身后的这道视线,她正对着冷清的街巷发愁。
韦骜一眼就看出她的难处,“江娘子可是在为难车驾?”
今日来访的多数宾客都自备车驾,唯有江楚禾是临时唤了轿夫来的,现在天色已晚,黄家主宅又选址在幽深僻静之处,想再叫车恐怕并不容易,而与她熟络的葛木兰又不知何故竟以望春楼突发急事为由从席间早退,未能捎她一程。
江楚禾点点头,坦然承认。
“夜色已深,岂能让贵客独自返家?”他唇边挂着温良恭谨的笑容,对江楚禾道:“家主特意交代要备好车马,将您平安送回。”
江楚禾有些意外。
她与黄季素来无甚交情,且两人地位悬殊,他为何突然这般殷勤?
但此举堪称雪中送炭,江楚禾自是不会假作清高拒绝人家,她从善如流道:“如此,便多谢黄四爷,也有劳韦管事了。”
“江娘子莫要客气。”韦骜一边引路,一边状似无意地同她攀谈起来:“敝人听说,江娘子出身郾州医药名门青囊山庄?”
江楚禾早就听说此人处世圆滑周到,想必只是礼节性地问及她的师门。
但精明如她,又怎能放过这个自我宣传的好机会?
江楚禾立刻回道:“江某不才,正是‘青囊山庄’庄主亲传弟子。”
医家自古看重师门传承,而历经千年不衰的青囊山庄更是这一行当的金字招牌。
果然,韦骜的脸上明显流露出了几分敬意。